颠簸的马车让装得满满的茶杯晃出不少水。宿阳拧了拧身才没被茶泼湿,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路,无奈道:“神女姑娘还是好好坐着吧,仔细摔了。”
话音刚落,四周疯长的杂草丛中破空劈出太多的刀枪。
宿阳赶紧勒马,车轮卡在两块不大的石头中间,车身随之一晃。宋舟没抓紧车门,跟着惯性一起被甩了出去。
还热着的茶水烫得手腕红了不少。
粗糙的石头和混着未干水汽的泥土刮得她手脚生疼。宋舟没动弹,撑在地上就这那个姿势看忽然出现的黑衣人。
宿阳稳稳停住马车,跳下车架,楚歇鱼也从马车里探出脸,紧张叫宋舟的名字,“你没事吧?”
“没事。”宋舟摆摆手,看着被蹭破皮的手掌心,疼得呲了呲牙。
还没到所谓的“族中”,那群黑衣人提前出现,那多半是京城那边成功了。
宋舟放下了一半的心,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当着那么多黑衣人的面,像散步似的,溜溜达达准备上马车。
那帮黑衣人立刻被又冒出来的一帮人制服。
他们的衣袖上绣着蔺家的家徽,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地称宋舟为王妃。
宋舟刚摔了一跤,一身狼狈,加上从前都和蔺浮庭待在府里,确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最多是府里的下人叫她几声王妃,有些不习惯的,还是叫她表小姐。这么铿锵有力整齐一致地叫她王妃还是头一回。
宋舟讪讪,“多谢多谢。”
这场闹剧收场得轻而易举。好像只是出门旅了个游,到了时间该回家。
不说楚歇鱼,连宋舟都觉得不真实。
不可置信地追问领头的人,“就这样结束了?”
皇宫一夜之间被屠尽,连猫猫狗狗都没放过。宋舟隐隐约约猜出是蔺浮庭的手笔,觉得他忽然又有些失控的不对劲。
不过也因此,苏辞逼宫篡位的事情至少在明面上无人知晓,那些随着苏辞逼宫的将领士兵,自己也是帮凶,自然不会蠢到揭发自己。
天降异象是京城百姓亲眼所见,又有人说起那年在晋南,天现金龙时,龙船上不止有先帝,还有当年的六殿下。
是了,谁知道金龙出现为的是这一任天子还是下一任天子。
流言蜚语勉强算压下去。一切尘埃落定。
“王爷不日将抵达南疆。”
“他来做什么?”
“接王妃回去。”
——请宿主做好准备,明日返程。
哦豁,完蛋。
按和蔺浮庭说好的,她还有一个月才会离开。
宋舟其实不知道她回去后几时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想着早走一段时间,在现实世界和管理局的人谈判拉扯的时间就多一点。
她怕蔺浮庭又要疯。
***
“王妃,王爷已经抵达驿站,但旧疾复发,不宜再奔劳,故属下奉命来接王妃与圣女回去。”
宋舟闻言,折身去收拾东西,忍不住蹙眉,“没有按时喝药?”
箱子里东西多,宋舟四处翻找着。
来接她的人放缓了脚步一点点靠近。
近到身后,手才伸出,宋舟果断转身,挥手间冷光划过,割破了那人的手,冷刃上沾了血。
宋舟趁他不备,紧了紧匕首,往外逃。
蔺浮庭外出不可能不带蔺外,只要蔺外在身边,就断不会让其他人接她。
蔺浮庭的人里出了叛徒也让人意外。宋舟拼了命地往外跑想呼救,可她毕竟疏于锻炼,怎么跑得过人高马大还受过专业训练的男人,声音还没发出来,立刻被迷了蒙汗药。
出大问题了。
宋舟昏迷之前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到了什么地方,连脑仁都在突突直跳。
她对于山丘之类的地方实在有不了好的预感,她相信蔺浮庭也绝对不会有。
楚歇鱼被绑在她对面,还昏迷着。
这里大概是一间废弃许久的烟花作坊,她们被绑的木桩下和屋子的角落还堆放了不少烟花。
这实在不是什么太美妙的情形。
……
蔺浮庭赶到山脚时忽然呕出一口血。
天未大亮,血溅在草上,趁着稀薄的光,颜色黯淡得几乎看不清。
“兄长!”蔺外赶去扶他。
蔺浮庭还未来得及抬眼,余光俱是乍白的光芒。
那些光灿烂得炫目,如闪电一般带着刺眼的亮白和尖锐的呼啸,飞至空中迸放出一朵又一朵。还不等落成冷灰,又有新的颜色代替。
半山腰的火光熊熊,好似朝阳喷薄而出,如血的红光映得黑幕亮堂。
天光大亮。
蔺浮庭捂着心口发疼的旧伤,一时还有些茫然。他看着灭不下去的火光,亮色灼得眼睛酸疼,疼痛化成红色的血丝布满眼眶。
他到驿站时发现了宋舟还没寄出去的信,厚厚一沓。拆开看,落款是还没来到的日期。信纸上是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的那些未发生的事情,那些她要和他分享的,全是她满纸谎话编造的。
可他没想要怪她。撒谎也好,欺骗也罢,他都没想过要怪她。
他知道她要提前离开,他就是还想再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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