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昏暗的包厢内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紧身背心的光头,他一手托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一手上拿着几本本子,一只瘦的仿佛只剩骨架子的胳膊上纹了一条青龙,原本张牙舞爪的龙在他骨瘦的胳膊上也显得苗条起来,像极了一条面目狰狞又长满肌肉的毛毛虫。
魏来……
不,他现在是程也。
程也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点上烟虚着眼睛看他将箱子抬上桌,那毛毛虫几乎扛不住这钱箱子。
打开来,箱子内满满当当的红色钞票。
程也从钱箱里抽出一迭,指尖扫过那一打钱的边缘,手里的钱便如扑克牌一样一张张散开,又合上。
扑面而来的是人民币的味道。
他勾起嘴角满意的笑了,又从箱子里抽出两迭,丢在那瘦子面前:
“拿去和兄弟们分了。”
那瘦子马上脸上堆满了笑:“谢谢也哥,也哥就是大气!”
程也懒得听他这些张口就来的话:“账本子给我。”
那人又双手捧上。
一页一页翻看,到最后一页,眉头锁了起来:
“没收齐?”
看他脸色变了,瘦子开始紧张起来:
“就剩张德盛这一笔没收齐,这孙子的账拖了两个月了。我们砸也砸了,打也打了,他丫就是不拿钱出来,平江那边的兄弟说,他拿着这笔钱去赌钱,本来是赢了不少,谁知道他心贪,赢多少都不知足,前几天他点儿背,被人家一个豹子,全输光了……”
程也扫了他一眼,看得瘦子一抖,问道:“人在哪?”
“他本来想坐黑船跑的,被我们抓回来了,现在就在隔壁等着呢。”
修长的指尖抓着烟头,在烟灰缸里辗转着摁灭,他说:“带过来。”
一高一矮虎背熊腰两个人拖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进了包厢。
“也哥,他就是张德盛。”瘦子说。
地上那人看上去四十几岁,头发很长,乱糟糟的。眼睛和右边的脸完全肿了起来,鼻涕和血水混在一起,糊的满脸都是,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求饶:
“我没钱,我没钱,我真的没钱……”
程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蝴蝶刀,站起身一边耍着刀一边慢慢悠悠走向他,在那人面前站定,他蹲下身子,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嘴角带着些笑:
“张德盛?”
张德盛看了他一眼,颤颤巍巍点了点头。
原本笑嘻嘻地人突然变了脸,空着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那人仰着头,痛苦地嚎叫。
程也拖着他往前走了五米,将他的头按在茶几上,他又蹲下来,嘴角还是那抹笑,举起刀贴在那人脸上:
“我的钱呢?”
感受到脸上冰凉的刀子,张德盛哭着说:“也哥,我 我真的没钱,我要有钱怎么会不还你,我真的没钱,我真的没钱啊……”
程也啧了一声,叹了一口气:“没钱啊……没钱就只好拿东西来抵了。”
刀子从他的脸,滑到脖子上,一路向下,在他后腰处停了下来,刀尖轻轻戳了戳那处,张德盛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十万块,不多,一个腰子正好,你说割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呢?”
张德盛紧闭着眼睛摇头,害怕的说不出话。
这个男人像是阎王爷,笑嘻嘻地,来索他的命了。
“别怕,我认识一个医生,很专业的,这种手术他做的多了,几乎闭着眼睛就能做。你呢,就当睡了一觉,一觉醒来,钱就还清了……”他笑着靠近他:“这买卖,你说值不值?”
张德盛哆嗦着嘴唇,浑浑噩噩,含糊不清地说:“我 我还钱,我还钱,也哥 饶了我吧也哥,我还钱……”
程也站起身,他不再笑,冷下脸来,抽出一张湿巾开始擦手。
“叁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看见你把这个洞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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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安之这几日几乎跑遍了融城所有的小学。
她有一个拿的出手的大学学历,再加上家里本就有一个老师,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老师那一套早就拿捏的死死的。
笔试面试得来应手,offer拿到手软,接下来就是她做选择了。
付安之特地回了趟家,和爸妈商量了一下,比较了各方面的条件,最后决定就去第一家融康小学。
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双桃花眼,明明只见过一次,就好像一下子刻进了她脑子里。那天要不是他的糖,可能她连第一轮笔试都撑不下去。
走的时候,妈妈又包了好多馄饨让她带走,爸爸送给她很多书,说对她之后的工作有帮助。
左手右手,都是沉甸甸的。
回来的有点晚了,天早就黑了下来。
楼道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付安之摸着黑吃力地爬到二楼楼梯转角,迎面走下来一个人,身材高挑,带着鸭舌帽,没有灯光,他几乎要融进黑暗里。
又是他。
自搬来那天见过他以后,付安之偶尔也碰到过他几次,时间不固定,大约一星期一次,有的时候半个月才来一次。
应该就是402的住户,因为每次他一出现,付安之就能听见那电视机的声音。
她往上走他往下走,擦肩而过的时候付安之闻到烟草和薄荷的味道。
手里装着馄饨的带子不堪重负,馄饨掉了一地。还好沉如云按照她的食量,分别用小袋子单独包装了一下,只要捡起来,还能吃。
有几袋掉下台阶翻滚着,落在那人脚边。
魏来停下脚步。
付安之有些窘,低着头捡起来,脸色发烫,好在这里没有灯光,看不出来。
黑暗里的纤长身影好像不着痕迹叹了一口气,随后弯下腰,帮她把东西全都捡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两手拎着十几袋馄饨,一直送到她家门口,然后又回到她身边,将她手里的那一打书和剩余的馄饨接过,一并放到她家门口。
付安之回过神,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又因为视线不明,酿跄着差点摔一跤。到了家门口那人已经放好东西转身下楼了,反应总是慢半拍,付安之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魏来大步流星,这个地方不能久留。路过二楼楼梯转角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楼道上坏了的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