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蹲在刘何宁脚边,仰头听他们聊天,严朗伸手去揉狗狗的脑袋。
祁阔见严朗专注和狗玩,没有和刘和宁继续寒暄的意思,便开口圆场:刘警官吃过午饭了吗?
我刚去签了保密协议,还没来得及。刘和宁说。
我带你去吃饭。杨宜说,跟我来。
乐乐留在这里,我们帮你看着。祁阔说。
严朗握住狗狗的一只爪子,朝刘和宁挥挥。
杨宜领着刘和宁走出房间,严朗问祁阔:我以前养过狗吗?
没祁阔意识到这是个陷阱问题,他止住话语,说,我不知道。
严朗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站起身:那我们以后一起养一只。
祁阔说:好。
史宾格打个哈欠,趴在地上闭上眼睛,祁阔说:它年纪大了,容易犯困。
严朗拉一把椅子坐下,拿出笔记本,一页一页翻看笔记,执笔在空白页写下【日期锚点八号】。
王兴山踏进实验室,拿着建模硬盘放进模拟机。严朗把笔记本交给祁阔保管,穿上防护服。魏昊摁下按钮往舱内充氧,舱门缓缓打开,严朗钻进模拟舱,戴上头盔躺平闭眼。
一片安静,首先触达的感官不是视觉而是听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骨碌碌的行李箱拖动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一股脑地涌进耳朵。随后视觉被激活,画面由黄蓝二色组成,深深浅浅的颜色构成奇异的世界图景,由于狗没有红色的视锥细胞,导致红色的物体通通变成灰色。
史宾格是中型犬,个头约到人的小腿,严朗此时的视野便是从低矮的角度出发。深红色的行李箱通过传送带运至史宾格面前,它嗅嗅箱子的侧面,跳到箱子上,嗅嗅另一边,跳下箱子,迈动脚步来到下一个箱子旁边。这是它一天的工作,嗅闻箱子,确认没有违规货物,嗅闻下一个箱子,它一天能闻近千件行李,是位勤劳敬业的检疫官。
真棒。一位陌生的缉私警弯腰揉揉乐乐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鸡肉冻干作为奖励扔给乐乐吃,他应该就是乐乐的前任训导员张小奎。
史宾格准确地接住冻干,兴奋地摇摇尾巴,吃掉冻干,埋头检验下一件行李。
枯燥的检疫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张小奎低头看手机屏幕:八点十分,再干半小时咱们去吃早饭。
乐乐踩过蓝色的行李箱,蹲在一个黑色行李箱旁,响亮地叫了一声。
张小奎走过去,拉出黑色的行李箱,问乐乐:是这个吗?
乐乐跟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坐在地上盯着行李箱摇尾巴。
张小奎将行李箱拎到一旁,示意工作人员把行李箱的主人叫过来。等待的间隙,张小奎带着乐乐继续工作。
快到九点,张小奎看一眼表,小声嘀咕:找个人怎么这么长时间。
工作人员气喘呼呼地跑回来,说:没找到拿行李箱的乘客,他们都说不是自己的。
乐乐蹲在黑色箱子旁仰头看着张小奎。它疑惑训导员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打开箱子,拿出违规物品,再奖励它一个鸡肉冻干。
张小奎看着无人认领的行李箱,说:我先打开看看。
好的。工作人员站在旁边作为见证人。
张小奎蹲下,打开行李箱,箱子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激光弹,黑色圆形金属,侧边闪烁着一条蓝色的激光线。张小奎吓了一跳,他高声喊:快!疏散人群,叫防暴队来。
乐乐蹲在箱子旁,这让严朗有机会看清楚激光弹的全貌。他记忆中见过这个武器,它可以通过特殊的激光远程引爆,缺点是激光弹和引爆器之间不能有遮挡物,这和Carlos怀抱的泡沫箱的引爆原理一样。
激光弹究竟是谁带来的?目的是什么?
乐乐,快跑开!张小奎急切地挥手。
乐乐叫了一声,跳上箱子跑向张小奎,正好将箱子由半打开踩成合拢,切断了激光引爆的可能性。
狗的视力不好,仅能看清6米左右的距离,即便如此,严朗在乐乐的余光中仍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蓝光。
当天有人企图炸机场!
严朗感到后背发凉,2087年6月5日,究竟有多少人在这一天盘算着发起恐怖袭击,为什么是太原,为什么是延宁机场?
乐乐赶到张小奎身旁,一人一狗伏在地面,张小奎的手臂环住乐乐,他把乐乐抱进怀里,压在身体下方。急促的呼吸声传入乐乐耳朵,张小奎紧张极了,他抱紧乐乐,下巴放在史宾格的脑袋顶部。
防暴队穿着厚重的防爆服走近行李箱,其中一个队员提起行李箱扔进防爆球,快速合上盖子,等候片刻,什么都没发生。
张小奎半撑起身子,一个骨碌坐起来,他抱着乐乐靠墙而坐,心脏快速跳动。
咚咚咚。
咚咚咚。
乐乐仰头伸出舌头舔*张小奎的下巴,它发出轻柔的哼唧声,像只幼犬尽力安抚惊魂未定的训导员。
里面是激光弹。一个防暴队员摘下头盔,对张小奎说,激光弹在休眠时期没有化学反应也没有火药味,很容易骗过安检机和防疫犬。
乐乐是连续五年的省级防疫联赛冠军。张小奎骄傲地说,他亲了一口乐乐的大耳朵,回去给你加一个鸡腿。
两个。防暴队员笑呵呵地说,我给乐乐加一个。
汪汪。乐乐跟着叫两声,它亲昵地蹭了蹭张小奎的脖颈。
然而张小奎和防暴队员不知道的是,早在几分钟前,乐乐奔向他时无意识踩下的行李箱盖救了整个机场。
第37章 预备
严朗借助乐乐视角仔细打量张小奎,将年轻的训导员的面容刻进心里。视野周围黑暗弥漫,到了记忆片段的结尾,严朗退出模拟,睁开眼睛盯着舱顶,半晌不说话。
严朗?祁阔站在舱门口,见严朗不动弹,以为他不舒服,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严朗摘掉头盔,揉揉眼睛,撑着胳膊坐起身,我挺好的。
祁阔皱眉,猜测严朗在模拟中看到了令他难过的情节,他说:你出来,外面有豆浆,加糖的。
严朗勉强笑了笑,站起身走出模拟仓,抬眼看到咖啡色的垂耳狗坐在不远处冲他摇尾巴。
祁阔递给他一杯热豆浆,掌心放在严朗的后颈,手指反复揉捏对方肩颈肌肉帮助舒缓情绪。
严朗抿了一口豆浆,说:我看到了乐乐的训导员,他和乐乐感情很好。
张小奎?祁阔说。
是的。严朗双手捧握豆浆纸杯,坐在椅子上,当天上午八点半左右,发生了一场恐怖袭击,有个黑色行李箱里装满了激光弹。
且有人在现场试图引爆炸弹,乐乐把行李箱盖子踩下阻止了袭击。严朗看向史宾格,乐乐是英雄。
汪。仿若回应严朗夸奖的话,咖啡色的垂耳狗叫了一声,尾巴摇成螺旋桨。
有其他的袭击发生?祁阔愣了下,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在那天制造恐怖袭击?
这也是我想问的。严朗说,你能在网上查到2087年6月5日究竟有多少起恐怖袭击吗?我是指全球范围内。
我查一下。祁阔打开手环。
严朗弯腰朝狗狗招手:乐乐,过来。
史宾格颠颠儿地走到严朗身旁,乌溜溜的眼珠与严朗对视,鼻头嗅嗅人类的指尖,确认他没有恶意便乐呵呵地坐下,无忧无虑的模样。
乐乐会想念张小奎吗?
严朗摸摸狗狗的小脑袋,也许在某个安静的夜晚,乐乐将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年轻人抱着它,塞给它一块鸡肉冻干。
查到了。祁阔说,他把数据整理成柱状图投射空中,蓝色是2087年6月7、8、9、10、11日的全球恐怖袭击数据,红色是2086年那几天的数据,黑色标明的是全知神教徒通过媒体宣称为袭击负责的数据。
柱状图在6月5日显著上升,全球一共发起3200余起恐怖袭击,全知神教徒宣称负责的袭击数高达三分之二。
这是怎么回事?严朗站在祁阔身旁,盯着光屏中明显不正常的数据,这一天是全知神教徒的狂欢节吗?
这说明一件事严朗沉吟片刻,说,延宁机场的袭击是预谋和随机的混合结果。
什么?祁阔没听懂严朗的推理思路。
全知神教徒在那一天,在全球各地制造了两千多期恐怖袭击。严朗说,激光弹也好,病毒破裂也好,都是两千分之一。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有预谋,但又不是多么具有针对性的预谋。祁阔说。
那些邪教徒可能不知道Carlos携带的泡沫箱里到底装着什么。严朗说,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制造暴乱。
可能Carlos也不知道药品能造成如此大的毁灭效果。严朗说,他是邪教徒的一员,他仅知道药品是非常重要的抗癌药剂,毁掉它可以让别人痛苦。
等等,我发现了一个论坛。祁阔点开一个简陋的英文网页,快速浏览一遍,说,全知神的神谕,2087年6月5日,地球陷落于荒芜,神将接引迷途的羔羊。
他们把这一天叫做神降日。祁阔说,二千多起恐怖袭击是教徒献给神的礼物,他们把被袭击死亡的人叫做羔羊。
他们的神是指病毒的话,神谕说得还挺对。严朗说。
祁阔斜睨他一眼,暗自纳闷这小混蛋时不时的反人类发言是从哪熏陶来的。
严朗的性格仿若泉水,想到什么说什么,水本无色,严朗亦不是正义感爆棚的圣父。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捧着笔记本把祁阔查到的数据抄下来,执笔写下自己的分析。
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多,半个月一晃而过,祁阔精密计算着砹的用量做了三个传送实验,严朗反复观看十位锚点的记忆和采访录像,比对细节,找出忽略的线索。
祁阔正式向李岩确认收束计划落地日期,倒数最后一天,祁阔放下手中的工作,把严朗从模拟室拽出来。
明天你就要走了。祁阔说。
严朗眨了下眼睛:哦。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祁阔说,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待在这条时间线里。
听到祁阔的话,严朗莫名感到不真实,他问:如果我改变时间线,咱们现在的这条时间线会变成什么?
变成时间的岔路口。祁阔说,然后被时间洪流磨平,烟消云散,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有人记得地下城?严朗问。
我不知道。祁阔说,这些都是推论,没有人实地验证过。
你的生日是几号?严朗问。
九月二十日。祁阔说,你的生日是十月十七。
我们都是秋天出生。严朗说,刚好一起过个生日。
今天既不是九月二十也不是十月语盐十七。祁阔说。
现在是秋天,这就够了。严朗拉住祁阔的手腕,我们去食堂借奶油。
食堂有奶油?祁阔跟上严朗的脚步。
我前两天看到他们烤了蛋挞,应该有材料。严朗说,你和我的名字好像,我们都是秋天出生,真巧。
是啊,真巧。祁阔说。
祁阔大严朗五岁,俩人是邻居,祁阔的名字是祁阔的父亲和严朗父亲一起取的,后来祁阔的父母离婚,严朗出生,严朗母亲便找祁阔母亲俩人商量着取了一个名字。两个孩子都是独生子,名字取得相像是两家父母希望两个孩子以后像亲兄弟一样互相照顾。
结果一不留神,俩人互相照顾成了小两口。
食堂居然真的有奶油,严朗磨着食堂师傅帮忙烤个圆形的蛋糕胚,自己动手往蛋糕上装饰奶油花。
写什么字呢。严朗苦恼地喃喃,他拿着红色的奶油枪歪歪扭扭地写【生日快乐】。
太丑了。严朗自暴自弃地放下奶油枪。
祁阔倒觉得不错,他拿起勺子挖一口蛋糕胚和奶油放进嘴巴,味道一般,胜在仪式感。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严朗问。
有。祁阔不像严朗那样犹豫不决,他想要的非常明确,他说,赶紧吃,吃完回宿舍告诉你。
严朗把蛋糕切成八份,分给食堂师傅和几个熟悉的研究员,就连李岩也得了一份切角。
香甜的蛋糕缓解了研究员们焦虑的心情,临近计划实施,他们仿若高考前的高三学生,生怕传送不成功一遍遍检查穿梭机的零件和配置。
祁阔跟在严朗身旁,眼看着盘子里的蛋糕越来越少,直到空盘,祁阔说:我们回宿舍吧。
严朗不明所以地被急火火的祁阔拽进宿舍,门关上,左手端着的盘子让祁阔随手打落,严朗的脊背顶住墙壁,祁阔迫不及待地吻住外面对所有人摇尾巴的大狼狗,唇齿碰撞,喘息高热,这是他的爱人。
他祁阔的爱人。
即将踏上征途的爱人。
严朗。祁阔的手钻进严朗的衣服下摆,我想要这个,我想要你。
严朗耳朵红,脸颊更红,他被祁阔摸得意乱情迷,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没有套。
不用套祁阔干渴地咽下唾沫,他压下喷薄欲出的野望,拉着严朗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走,救我,我快要疯了
严朗不知所措,跟着祁阔的脚步跌到床上。平日里面色冷淡的研究员仰头咬住严朗的锁骨,发狠似地啃噬,他绷不住理智的弦,被无序的碰撞弄得难受至极。洁白的床单皱皱巴巴,手掌握拳迸出青筋再无力地舒展,祁阔被托着腰翻转,由仰面变为趴伏,脊背碰触热烫的肌肤,天旋地转,泪珠洇湿枕巾,心脏急速跳动,过于刺激,刺激得除了严朗两个字,他的脑子装不进别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