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快,去亦无踪。棕兽食毕,又窜入林间。
男童伏低了身子,捂住口鼻,生怕引起什么响动。
僵硬在原处许久,他才悄默声儿的起身,那碎成团块的蛇身皮肉还远远丢弃在溪边。男童远望着,更觉腹中空空,饥鸣不已。
他的眼眉默然垂着,额头抵在粗糙的树皮上。
面前正为一棵枝干虬结的老树,他抬手抚摸着嶙峋的树皮,犹豫又矛盾地来回摩擦,皱着眉、低低地向大树道歉:“……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
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树皮,像娘亲曾经做的那样,生涩地放进嘴里,枯硬的树皮在口中逐渐软化,简单咀嚼几下后,就咽了下去。
熟悉的皮韧质感,让他在这陌生的地域中第一次产生了些莫名的安全感。
随着天色渐暗,男童继续沿着之前的道路方向走,却不知为什么循不到来路。
“呼……”他走得累了,就气喘吁吁地靠在树上,恐惧感再次浮上心头。
简单地歇喘片刻,男童望着暗沉下去的天色,努力长呼了一口气,暂且压下心头的恐惧,抖了抖衣服上的土,起身接着行路,步入荒山深处。
豺狼安置好妻儿后,从山洞踱步而出,通体红棕的毛色在夜间依旧油亮,一双眸子闪着精光。
附近传来丛草拨开的窸窣声,豺狼竖起了双耳,警惕地沿四周扫描而过。
谷外划过的一道灰影吸引了它的注意,它悄悄靠近,发觉了那幼童踪迹,眼睛里的光芒更盛。
男童此时不知危险的靠近,看着深浓的夜色,心里仍旧是一片沮丧。寂静的山林中,偶尔有飞鸟煽动翅膀的声音,男童敏感地察觉到些异动,以为四周有人迹,怀带着惊喜四处张望时,倏地对上了一双饿狠的狼目。
可惜,那熟悉亮度并不属于人类,而正是他上午在溪沿撞到的那只捕食黑蛇的棕兽。
交战的开始只在一瞬间。
在看到那眸子下张开的一口白生生的獠牙后,男童就意识到这是一只能食人的动物,腿脚下意识的跑动使这场恶战拉开序幕。
男童来不及思索那是什么动物,比狗略大的身躯警示着他自己有可能成为它的一顿饱餐。
豺狼的腿短且有力,噔噔向前迈步,眼看就要追上这稚童时,只见他奔到溪边,跳入溪中。
不自量力。
豺狼嘲笑这小孩子的仓皇,溪水并不深,它跟着男童跳进去,准备渡溪。
闪神间,一个黑色物体砸到了它的腿。
豺狼看到一块卵石落了下来。
“嗷呜!”它心头大怒,扬起前掌准备直扑到岸边。
男童心中害怕极了,但他来不及犹豫,又在岸边找了一块更大的卵石用全身气力砸过去。
与此同时,豺狼也飞扑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卵石向前坠落,却没有砸到预计的狼首,而是落在豺狼后腿上,一股子鲜血涌出。
“嗷呜——”
豺狼拖着那条流血的伤腿,眼中凶光更盛。
男童被那鲜红的血液吓到了,一瞬间身体僵滞在原地。
豺狼依靠着三条腿的力量向男童奔来。
怔愣中的男童回过神,知晓了此刻已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急急地窜到一棵树下,灵活地攀着树枝、树皮爬了上去,轻盈的身体在枝杈间摇摇欲坠,几片枝叶掉落。
“嗷呜——”
豺狼昂首向树上嗥叫,那条断腿在身后拖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男童急促地喘息着,心中惊惧难以平复。
他环顾四周的枝杈,瞥见了树上的果子,他咬了咬唇,扬手摘了几把果子。
“对不起…对不起……”
男童小声念叨着“对不起”,强忍心中的难过与畏惧,一阵恶心感翻涌,将手中的果子掷向豺狼。
豺狼左右逃闪,无奈腿上的伤口带来腿脚僵滞,一时被一串果子砸中双眼,侧翻在地。
又是一阵果子雨一般坠落,略显无序和错杂。
几串树果掩埋之下,一阵抽搐的豺狼停止了挣动。
缕缕血液溢出,棕红的皮、鲜红的果,和一双半阖的狼目。
一个仓惶的灰影从树上坠落,倒伏在豺狼腿边。
入目即是一滩血液,强忍的恶心感再次从男童喉咙中涌出。
月色温柔撩人,山中空寂,无有蝉语虫鸣,但闻呜咽阵阵,好似孤狼嗥鸣,独鹤惊唳。
树影婆娑之中,男童小心地怀抱着那只死去的豺狼,走到刚才争斗的溪边。
溪水泠泠作响,纵然血火交织,几度沧桑,水流永久奔腾,怀着欢快喜悦的笑声,看这人间痴苦万般。
一双纤瘦的小手掬起水,将狼腿、狼腹上的鲜红洗净,露出愈发棕红鲜亮的毛皮,一看便知是平日里食饮无缺滋养出的色泽。他又就着溪水,把手上沾染的血红死死地搓去,几番抠搓,反倒又增出一片红痕。
男童摸着狼腹残存的一点余温,突然打了个寒战。刚刚爬树时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丝丝冷意侵入。
“娘亲,”男童枕着石,双手环抱着紧闭双目的豺狼蜷起身子,幽腥的血气息钻入鼻腔,多了许多鲜活气,“我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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