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看向顾瑾之,仿佛就这样望进了他的眼底,看透了他这个人。
温行远的眼睛是极漂亮的,那是一种极深邃的黑色,似墨玉般,清亮温润。顾瑾之有些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皮,错开了他的视线。
片刻后,察觉到耳际传来了微微的痒意,接着便听见耳侧传来极轻的声音:“今日若是你不愿意来,我自然也不能强逼着你来。
“我今日不过是邀你来喝个小酒,别的么,全看你如何想。今日这酒也喝了,那我也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了。”
也不待顾瑾之回答,便自顾自地拍了拍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又细细地理了理衣襟袖口,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去。
他二人坐的是包厢,外头瞧不见里面的情形,里面却能隐约窥见下方的场景。他从后方望着温行远修长的背影,听着他走动时腰间环佩相碰发出的清脆之声,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将脑海中的杂念摒除,顾瑾之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好辩解的。今日之事,他确实是顺水推舟。即便温行远今日不约他出来,他也会找个机会来看看这位近日声名鹊起的“新科状元郎”。
他方才不过是像往常一样顺嘴刺了温行远一句,哪曾想到竟把人给招上火了。
这人,还说自己没有不痛快……
顾瑾之闷笑一声,拿起方才放在桌上一直的酒杯。低头一看,便见那朵小小的槐花晃悠悠地飘在杯中,又是一声笑。随即仰头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
竟然被发现了。
他方才顺手将这握在手中的花放在了温如归肩头,竟不知何时又被这人放进了他的酒杯里。
他笑得轻,已行至房门处的温行远却好似听到了他这一声笑似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来,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顾瑾之只听他温声道:“瑾王殿下,这件事我原本快忘记了。但是方才却又突然记了起来,今日既然与您见了面,我便不得不多嘴一句了——您究竟打算几时娶正妃呢?”
他语如连珠,丝毫不打算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即使没有正妃,那您府上侍妾通房总该有几门吧?您有人选了吗?没有的话,我倒是可以请陛下来给您——”
“温行远!”顾瑾之有些恼怒地站起身,耳际泛起了薄红,一层一层的,缓缓蔓延到了面上、脖颈。缓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一般,反问道:
“你不也与我一样,咱俩同一天生辰,岁数一般大。你家中同样无正妻、侍妾、通房,你又有何脸面来笑话我?”
要说上互相揭短,谁也比不上他与温行远更熟悉,更了解对方的痛处在何处。相识十数年,两人之间几乎没了秘密。
顾瑾之说罢,见对方沉默不言,仿佛觉得自己一番话压住了温行远似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他几步行到温行远身前,趁着对方反应不及,伸出左手臂从后方将大开的房门又按了回去。右手按住对方肩头,凭着微弱的身形优势,便将人困在了方寸之间。
温行远被他如此对待,却是丝毫恼怒也无,也不挣扎,反倒顺着他的动作就势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到了木制的房门上。
也不言语,只是一副优哉游哉的姿态,仿佛方才被戳了痛处的不是他自己。
这般姿势,使得两人的距离极近,鼻尖几乎下一刻就要相贴,唇边颊侧都萦绕着对方温热的鼻息,几乎给人一种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荒谬感。
下一瞬,顾瑾之却察觉到身前人的气息逐渐靠近,撑在门上的五指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心下竟有些紧张起来。而后,耳廓处漫上一抹温热气息,温行远清雅如玉的声音传进耳中——
“殿下,我似乎忘了告诉您,我祖父月前便代我向娄尚书府的千金求亲了,对方也答应了,如今府上正在筹备。婚期定在六月,待具体日子定了府上会遣人到瑾王府告知您的,到时还望您能够赏个脸,要是能送份大礼那就更好了。”
温行远说完,又退开了些许,回到方才的姿势,接着道:“我的婚事,您大可不必操心。若是没什么意外,您年内就能喝到我的喜酒。”
顾瑾之一时之间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楚,脑子里仿佛糊了一团浆糊,怎么理也理不清。
他只是下意识地开口反问:“你……你要成亲了?”可他却一点儿风声也未曾听闻。
“娄尚书家的千金吗……以你的身份,那、那就是那个嫡出的三小姐?那个传闻里貌若秋月的娄、娄三小姐?”他似乎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恍若方才的酒意如今才上了头。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脚底也有些轻,落不到实处。
但他的思路却逐渐清晰起来,只听他断断续续地道:“那挺好的,你不是最喜欢温婉的女子吗?娄尚书起家江南,江南水土养人,江南的姑娘最是贴心……我、我娘便是江南人,她可温柔了……你见过的……挺好的……”
“我知道,我见过她。”温行远敛眉,如玉的面上神色几近温和,他慢声道:“如你所说,今日我原本应当做个探花郎去踏马游尽这郢都城。今日约你出来,原也只是为了饮酒。婚约一事原是想等过些日子再与你说,但今日既然在这里说开了,也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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