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眼里遮掩不住的恨意,却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萧承渊压根不想沉默,他轻飘飘地开口:“好可惜。”
态度之恶劣,连他自己都感受得到。
但不知为何,他就想看她能忍到哪一步。
裴时语紧咬后槽牙,很好!今日之辱她记下了。
如今的她无依无靠,没有回应之力,来日方长,但愿他日夜祈祷不会有落在她手里的那日。
裴时语垂眸,等眼里的湿意都逼回去了,弯腰捡起仍旧完好的瓶身,她不言不语走到箱笼前,取出一个一尺来长的梨木盒抱在怀里。
最重要的东西如今已在她手里。
离开前,裴时语来到拔步床前,恭恭敬敬地同萧承渊行礼:“王爷早些歇息,妾身先行告退。”
礼仪里挑不出半点错处。
瞧着她故作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萧承渊突然觉得很窝火。
他没打算让她今夜歇在新房,但她不能这样离开。
萧承渊勾起唇角,眼里暗涌不断:“本王让你离开了么?”
裴时语抬头回望,目光淡淡地在萧承渊没有知觉的下半身上扫过,她丹唇轻启,嗓音轻轻:“妾身有留下的必要么?”
第5章 爱谁伺候谁伺候
裴时语此言一出,不光萧承渊,沐长史与春晓也惊呆了,眼前这人还是昌乐伯府那个胆小怯懦的二小姐么?
在三人的错愕之中,裴时语浓密的长睫下的眸子波澜不惊,她挺直脊背甩袖便走。
上辈子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他需要被怜惜,才会衣不解带照顾他,那般无情无义之人,爱谁伺候谁伺候。
裴时语的身影消失在寝殿中,萧承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沐长史不敢直视萧承渊的目光,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意识到萧承渊提过不喜脂粉的味道,他麻利地掏出手绢,将撒落在地上的胭脂清理干净。
“出去。”萧承渊全无表情,冷冷出声。
王爷这双腿是他的痛点,今日被王妃这样挤兑……
沐长史不敢停留。
片刻后,沐长史听见身后传来叮叮咣咣之声,毫无疑问,王爷定然已经能够得着的东西都砸了,但任何人此时都不敢回去收拾。
王爷需要一个人安静。
一通发泄之后,寝室内重归沉寂。
宽敞的寝殿内,只余下萧承渊一人,安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裴时语离开时投来的轻轻一瞥如藤蔓一般,紧紧缠在他的心上,越裹越紧。
他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恨意,是打心底里不希望他好过、恨不得让他以命抵命的恨意。
他不记得裴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他不觉得裴氏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哪里出了岔子?
脑中突然浮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裴氏也重生了?
萧承渊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他重生已经足够匪夷所思,裴氏再重生,怎么可能出现那样的巧合。
一定是错觉。
萧承渊安慰自己。
她恨她因为他摔坏了她的胭脂盒,那是她毒害他的工具,她失去了在她主人面前邀功的机会。
但最不能令他释怀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出言羞辱他。
总有一天会为她的胡言乱语付出代价!
*
回西厢房后,裴时语感觉春晓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提起裙摆,在靠窗的炕床上坐下,柔声问她:“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春晓鸡啄米似地点头。
裴时语指着炕床的另一头,丹唇轻启:“坐下说。”
春晓憋了一肚子话,但她亲眼见到自家小姐和王爷闹得很不愉快,担心她难受才一直不好开口。
这会见裴时语神色如常,不像难过的样子,才一坐下便连珠带炮地发问,连出阁前的称呼都用上了:“小姐您可真厉害,不光将那丫鬟治理得服服帖帖的,您连王爷都不怕!您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裴时语微笑不语,她才不厉害,倘若她真的如春晓眼里那般厉害,前世也不会过得那样惨。
不过好歹当过三年王妃,有些事旁观得多了,心境变了,大致也知道如何不再受欺负。
裴时语静静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觉得现在这样好吗?”
“当然好!”春晓毫不犹豫地回答,亮晶晶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婢子之前还担心王府里的人不好对付,担心她们欺负您,婢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给您添乱。是婢子想岔了,您是皇后娘娘亲自选定的王妃,谁敢欺负您。”
裴时语感慨万千。
前世今生,春晓跟着她受了不少苦,出阁前同她一起看着后娘的眼色过活,出阁后看王府人的眼色生活。
既然春晓认为她的转变是因身份的转变带来的,这样也好。
裴时语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嗓音温温柔柔地:“是啊,我如今是王妃,以后没人敢欺负咱们。”
春晓见她神态自若,心情也跟着放松,但她仍有一点疑惑:“您真的不打算回新房了?”
裴时语轻启丹唇:“不回去了。”
王爷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相处,春晓当然不忍自家小姐在他跟前受委屈,可她仍免不了担忧:“若真的不回去,回头府里的人怎么看,外头的人怎么看?”
裴时语展颜:“我是皇后娘娘指定的齐王妃,他们不敢对我怎样的。”
前世萧承渊有法子让新娘子在新婚当夜宿在厢房里的消息不外传,今生定然也可以。
萧承渊不愿见到她,她也乐得离他远些,不用守在他跟前恶心自个。
春晓心思单纯,一向是裴时语说什么她便听什么,不假思索便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笑眯眯地开口:“那婢子去让人备水伺候您洗漱。”
裴时语点头,原本想提点几句,但见春晓风风火火出门,也由着她了。
大不了有不长眼的人挑事的话,她再去教训一回。
春晓走后,裴时语取出玉琮胭脂盒。
盒盖已经碎在新房里,里头的胭脂已经不剩丁点,瓶身也多出细碎的裂纹。
这是城里最大的胭脂铺里最名贵的胭脂,价格自然不便宜,光是这玉琮胭脂盒就得值十两银子,更遑论整盒胭脂。
她出阁前从未用过这个,是祖母送给她的。
祖母的手头并不宽裕,却为自己私下置办这些,光是想着,裴时语觉得胸中酸酸胀胀的。
她掏出帕子,将玉琮瓶瓶口沾的胭脂小心翼翼收集好,再重新放入瓶中。
下回去见祖母时,她还要用上这些,让祖母好好瞧瞧,不让她担心。
整理好后,裴时语轻手轻脚将玉琮瓶放入木盒里,盖好盒盖。
做完这些,没有了丫鬟要应付,也不用战战兢兢面对萧承渊,裴时语心里绷着的弦放松下来,身体上的乏累之感也随之而来,顿觉嫁衣和首饰累赘。
但她并没有着急拆解这些,万一春晓那里到时需要她出面。
有这身行头在,倒也能增加几分气势。
出乎裴时语意料的,春晓不一会便笑眯眯地回来了,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
裴时语将心落回肚子里,状若无意地问她:“遇见了什么高兴事?”
春晓嗓音清脆,竹筒倒豆子般道:“婢子发现王府的丫鬟也是欺软怕硬的,我去找红萝了,并没像之前战战兢兢的,我就痛痛快快地说您这里需要用水,她听了话后便去了。”
“谁是红萝?”
“就是之前挤兑我,后又被您狠狠教训了的那名丫鬟。”
裴时语微笑看着她,“你倒是机灵。”
春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过来帮我将首饰拆下来。”
“好嘞!”
*
裴时语主仆俩不知道的是,红萝知道裴时语要歇在厢房的消息后,整个含章院内的人都知道了。
含章院的隔壁是澹月堂,澹月堂是萧承渊的书房。
沐长史在澹月堂内的书案前整理萧承渊大婚的贺礼清单。
门口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叩门声,沐长史从书册里抬起头,“进来。”
几个呼吸之后,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沐长史面前,沐长史吓得身子猛地靠在椅背上,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来人名为云绮,是王府里唯一的女暗卫,神出鬼没的,王府里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
云绮面无表情开口:“裴氏不省心,他们不放心。”
沐长史瞬间明白了云绮的话中之意。
亲事定下后,他们打探过裴氏的情况,只是个怯懦简单的闺中女子,不足为惧。
但从她今日的表现来看,前后反差很大,的确难以令人安心。
王爷能活到今日不容易,暗卫们谨慎一些也是应当。
沐长史揣测云绮的来意:“他们让你去含章院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