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登年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躺下,狭长的眸子很精神地睁着,看她梦中呓语,看她安睡的眉眼,常日浮躁的心绪,忽然变得一片清宁。
李颐听一觉睡到自然醒,外面已经天光大盛。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却摸到身边空落落的。
她穿戴好走出去,魏登年正在书案前看折子,坐姿懒懒的,身上披着件团融银狐大氅,衬得那人眉眼生辉,自带一股雍容贵气。
书案前跪着的下属给他回禀军政要事,李颐听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宋戌被抓回的那一刻凝固了。
她紧张地扣住屏风一角。
魏登年“嗯”了一声,风轻云淡:“杀了。”
“还有,孤不想让小听知道一丝风声。”
殿前的将军“喏”了一声,用性命担保一个前朝余孽都不会放跑,余生李颐听都不会知道宋戌曾经回来过。
…………
“不要!”
李颐听惊坐起身,整个人已经冷汗津津。
守在她身边的魏登年立即起身,手抚她后背顺气:“做噩梦了?”
她身子本能地一颤。
梦中,魏登年坐在王位之上那一幕浮现在脑海,是梦吗……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顿了顿又松开一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别杀宋戌。”
魏登年的眼神在一瞬间清明过来,未几,勉强笑了笑:“我并未抓他。”
“我是说,若是有朝一日你抓到了他,不要杀他。”汗湿的几缕碎发狼狈地贴着她的脖子,李颐听神色恳切堂皇,甚至带着一丝恐惧,“求你。”
魏登年纤长的睫翼狠狠颤了一颤,仿佛被谁生捶了一记,脸色一寸寸白了。又过了许久,久到李颐听都以为他会发怒的时候,他忽然垂下头,在嘴角扯出个凄冷的笑来。
他敏感多疑,亦为她此举恼火难过,可他仍然张了张嘴:“好。”
李颐听只觉得心脏被数根长针排着队地碾扎了一遍,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魏登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魏登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臂不长,抱不完全,像一只挂在他身上撒娇的小动物。魏登年眼神终于重新柔软了起来,长臂一伸,将李颐听整个揉进怀里,回抱了个满满当当。
“好。”
-3-
周昆已经在奉天殿外战战兢兢跪候了两个时辰,连抬人的担架和人手都准备好了,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心里的狐疑越来越大,按捺不住之时,殿门却忽然被推开来。
一干人等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胆子小的,整个脑袋都贴到了胸口。
周昆偷摸着微抬头。
等等……怎么走出来的是两双脚……
再将脑袋抬得高些,出来的人的的确确是陛下,还有那个犯上的女子,两人的手还牵在一块儿。
周昆用力揉揉眼睛,魏登年回过头来,又把他吓得一趴。
“孤带小听随便转转,不需要任何人跟着。”
周昆迟疑地抬头,只捕捉到他们皇帝嘴角一簇欢欣的笑意,还有“小听”两个字。
他整个身子跌坐到地上,旁边机灵的小太监立刻来扶总管。
周昆哭丧着脸:“完了,完了,咱们陛下终于疯魔了!”
魏登年牵着李颐听走得有些急切,时值冬日,可是再冷的时节皇宫里都是枝繁叶茂的,外面养育出的新鲜花种没间断地送进来。
走到周遭光秃秃的邰叶池,魏登年才停了下来。
四面无绿植,日光从李颐听身后落下来,脚下的影子在前方赫然跃现。
“竟然是真的。”魏登年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掌心,笑着说,“有温度也有影子,不是梦境也不是魂魄,竟然是真的人。”
李颐听心下一沉:“魏登年……”
“一别十年,小听的容颜竟还跟从前一样。”魏登年空出的那只手轻抚过她的脸颊。
李颐听有一瞬间堂皇,讪笑道:“是吧,我也觉得挺神奇的。”
邰叶池对面的草丛忽生异动,李颐听敏锐地朝对面看去,冰凉的箭矢已经朝着魏登年笔直地射了过来。
这中间的间距实在太短,躲无可躲,李颐听脑中的弦在一瞬间绷得笔直,连护驾都来不及喊,电光石火之间,小小的身躯便“呼”地挡到了魏登年面前。
魏登年微顿,下一刻伸手揽着她的腰后跃而起,另一只手护在她的脑后,箭头险险擦过他的手背。
魏登年和她十指相扣的手因她的紧张和害怕被捏得生疼,松开以后手背上都是发白的指印。
可即使这样害怕,她还是第一时间拦在了他面前。
邰叶池对面的草丛又动了动,李颐听警惕地沉下眉头,一只手拦在魏登年面前,却看见一个护卫装扮的男子跑了出来,背着箭筒朝魏登年行了拜礼:“臣僭越,求陛下恕罪!”
魏登年摆摆手让人退下,回过头看向发愣的李颐听,道:“让你受惊对你不起,你的模样太过年轻,一点儿也看不出岁月痕迹……我多疑,总怀疑你是别国派来、长相相似的细作。”
若是刺客箭法稍偏,那箭头或许就会殃及旁边的李颐听,她如果真的是细作,自然逃命要紧。
顿了顿,他才道:“倒不是我怕死,只是怕又是一场黄粱梦醒。至此我才终于确定,你就是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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