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白的目光紧紧盯着李颐听的脸,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他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同她一样震撼,随即心中却升起一股隐秘的雀跃。
这一刻,司白终于确定他从来没有完全放下过她,一点火星足以死灰复燃。
他承认他卑劣,甚至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情告知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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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颐听捡起岁去攥紧,短戟有半臂长短,鎏金柄身,戟侧尖刃如两道弯月一般拱起,连接枪尖做勾啄之用,而枪尖由千年玄铁所制,让人生寒。
与其说这是法器,它更像一把杀器。
李颐听缓缓抬首,惊愕的神色竟然缓缓浮现出一丝欣喜若狂来:“那我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了?他不必经历生老病死了?!”
“襄安……你竟喜欢他到如此地步了?”
李颐听沉浸在喜悦里没有听见,回过神来急吼吼道:“你方才说只能帮我这一次了,又给我这件法器,是否找到了化解的办法?”
司白轻轻吸了口气,道:“不错,这东西是即墨为他特制的法器,化在玄铁里的混天弦能感应藏在凡人之身的魔气,若他苏醒,岁去便会变色,若是他仍被封印便相安无事,天界不会为难凡人,你自然也免除了勾结魔族的嫌疑。”
李颐听道:“到底要如何使用?”
司白道:“刺向他心口即可。”
李颐听道:“不行,这东西太过尖锐,他会受伤的。”
司白道:“这是仙家法器,又是检验所用,不起杀心又怎会伤人,你是不信我?”
李颐听道:“不是……只是,不能刺别的地方吗?我下不去手。”
司白道:“你不用自然可以,只是你证明不了清白,下次来找你的,就不是我了。”
李颐听道:“是不是只要我证明魏登年并未苏醒,两界的战事便不会殃及到我们?”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李颐听几番换气,忽然握着岁去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司白眼疾手快,掀飞了法器,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放心把这东西对准魏登年。我既然是神仙,那岁去定然不会伤害我,我想替他试试。”
“你真是丧心病狂。”司白晃了晃身形,再也无法维持温和端方的天家仪态,消失之前丢下一句无力的话,“随你便吧。”
“刚刚那阵白烟是什么东西?你说你是神仙,又是什么意思?”
苏觅发颤的声音在李颐听身后响起。
李颐听捡起岁去转过头,就见到苏觅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的容颜不曾有过多的改变,气质更胜从前,司仪的服饰很衬她,从头到脚都端肃大方。
李颐听叹息一声:“还是被你知道了。”
苏觅扶着殿柱,盯着她等待下文。
“我的确不是宋炽,乃是九重天上一名小仙,受命下凡。”李颐听给自己倒了杯茶,垂着眸子看盏中茶叶飞旋,“我不知如何跟你解释,我有她的身体、容貌和记忆,我却不是她。”
苏觅却全然不在意听到什么的模样,追问道:“小炽呢?你既然不是她,那我的小炽现在在哪里?”
李颐听手上一顿,许久,才将杯盏放到了桌上,愧疚道:“原本我要占用的身体并非宋炽,可是下凡那日却出了差错,宋炽的命数也因我受了影响,她……溺亡于十一年前郸城的那个冬天。”
苏觅轻轻道:“她死了?”
她全身的气力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身子倚着殿柱摔坐在地,失控地笑起来:“我固执地留在宫里,就是认定你爱魏登年,有朝一日你一定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我想我只要像块狗皮膏药一般黏在宫里,就能等到你,等你亲口告诉我小炽的下落……原来,原来她已经死了。”
李颐听方才还觉得十年过去她没有半点色衰的迹象,可是光阴在这一刻像是猛烈地推进了二十载,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白云苍狗,苏觅疲态尽显。
她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破碎的咳嗽声从喉咙间溢出,高耸的发髻低下去,显现出藏在满头乌发里的几根银丝。
可是,她才二十六岁啊。
原来从没有一瞬间的苍老,世上的凡人们惯会掩藏悲喜,假装过得很好,然后终于在某一刻心从悲起,如山洪溃堤。
李颐听看着那个瘦弱的女子,那样弱不禁风的身子,却倔强得惊人。
她前世也是这样。明明是魏登年杀了宋炽,她心如死灰却能笑对仇人,说喜欢他要嫁给他。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步一步爬到他的身边隐忍多年,直到手刃仇人。
李颐听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苏觅,如果活不下去,你就恨我吧。”
苏觅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你说你知她的记忆,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可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李颐听沉吟许久,缓缓道:“宋炽觉得,她幼时的玩伴虽多,可能跟她聊到一块儿的人不会有谁时刻惦记着她会口渴,亦不会时常备着一壶常温的茶水。她说话,你倾听,等她讲得畅快了你便笑着递过一杯温饮,是这世间最舒心不过的相处了。”
苏觅愣怔了半晌,忽然咧开了嘴,如婴儿般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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