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昏庸已无可改变,朝中很多人都把改变的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包括韦云图在内,他曾对太子寄予厚望,但他用心教导的弟子最终没能登上皇位。
作为韦云图的贴身侍卫,跟了他这么多年,年轻人理解他的痛苦。
而皇位落入了“祸国妖妃”之子手中,帝王年幼无知,朝上还有个把持朝政的谢寒宿,天下人都说这大荣朝迟早要改姓谢了。
年轻人看着韦云图一日比一日沉默,似乎准备碌碌无为度此余生。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韦云图眼底燃起希望的火光了。
韦云图喃喃道:“若斩景王、扶帝位的都是晋宁公主,那这燕家的王朝也许还有救。”
“您要帮她,直接帮忙就好,为什么还要打赌呢?”
“不能光听她的一面之词,我至少要看看她有没有足够的智慧,又有多大的决心,”韦云图摇摇头,“何况,王族高高在上,让她体验一下民间疾苦,对她、对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年轻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您觉得她能赢这个赌约吗?”
韦云图摇头:“从高处摔下来,远比生来如此更痛苦,享受过荣华富贵,只会更难以忍受眼下的清贫。昨日还是金枝玉叶,今日便是任人欺辱的可怜人,身份地位财富权势一朝尽去,我并不太看好她能忍受多久。”
“还有女子最看重的容貌,”年轻人补充道,“程艳红姿色平庸,但听说晋宁殿下容貌极美,您可曾见过?”
韦云图颔首:“见过,说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落差太大,坚持不下去也不能怪她,任是换了谁怕都忍受不了这些,”年轻人有些担心,“别说忍受那徐家人了,只说那吃穿用度,她就不可能受得了。何况她又不会做饭洗衣,堂堂公主怕是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别人赏一口饭吃,她能不能活下来怕都难说。”
韦云图视线落在那幅字上,抚须叹气:“怕她性情太过急躁,本想赠她一个‘和’字的。”
想到刚刚晋宁公主强行把这扭曲成“干”字,年轻人笑了起来:“真想不到晋宁殿下这么有趣。”
韦云图哼了一声:“她再有趣,赌不赢,我也不会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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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虽满,但过了两日,始终不见燕惊鸿上门,韦云图便很是有些放心不下。
燕惊鸿的赫赫“威名”,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对着京城里权贵人家的诰命夫人,她都是说翻脸就翻脸,指望她在一个乡野村妇面前委曲求全,委实不太现实。
艳红的婆婆徐张氏只是一个没什么心机和见识的村妇,哪怕撒起泼来也是直来直去的,并不会比京里口蜜腹剑的诰命夫人更难对付。
变数在于燕惊鸿,她已经没有了能够压制对方的身份。
韦云图忍不住想,燕惊鸿是不是已经被打了一顿锁在了柴房,才一直没有露面。
艳红的婆家有多能折腾,他是了解的,之前看到艳红被毒打,韦云图也曾心生不忍,想给她一笔银子劝她离开徐家。
但艳红是那种以夫为天的女子,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哪怕是被常年的苛待弄得愁苦又麻木,她也不曾产生什么反抗的念头。
韦云图除了叹息,对此也没什么办法,艳红从小耳濡目染,形成的便是这样的观念——忍耐再忍耐,将来等到她生了孩子,等到她的孩子长大,直到多年媳妇熬成婆,总能熬出头的。他纵有满腹经纶,也不可能靠几句苦口婆心就颠覆一个人的观念。
而至于燕惊鸿的脾性,和艳红则是截然相反,这位晋宁殿下的暴脾气名满京城,总的来说,就是她脾气一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先帝晚年时,曾沉迷修仙问道,当时有位道士颇得帝王宠信,帝王对其已经到了偏听偏信、言听计从的地步。
帝王闭关修炼时,连朝臣和皇子皇女都不肯见,朝政也不处理,只肯见这位道士。
连当时已经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景王,见到这位道士都要先行个拱手礼,口称一句“仙师”。
太子倒是很看不惯这道士,奈何几次进言,非但帝王听不进去,太子一派还折了几个朝臣进去,实力大损。太子本人也被申斥,他便被属下劝了下来,暂避锋芒,以谋后续。
他们两人的态度,倒也代表了朝臣们的两种行事风格,要么礼让两分、虚与委蛇,要么躲着、不与其正面交锋。
只有燕惊鸿,躲是不可能躲的,礼让也是不可能礼让的。仗着帝王宠爱,在先皇除了道士不见他人那段时期,她愣是硬闯了一次帝王寝殿。
这要是换了别人,怕是几十大板少不了,但她非但没受罚,还顺走了一颗帝王宝贝不已谁都不给的仙丹。
当时朝臣听说此事,以为晋宁公主也跟着胡闹,还有人颇不以为然地说怪不得她是帝王最宠爱的皇女,真会投其所好,连修仙也要跟着掺和。
但显然他们都猜错了,这事之后,帝王大概是为了不显得太厚此薄彼,便派了那道士在宫中给后妃和皇女们讲修仙之法,还给大家分发了刚练出的一炉“仙丹”让她们服用。燕惊鸿按捺着性子听了几句忽悠后,暴躁掀翻了那盘“仙丹”,还当面呛人:“您是不是觉得本宫缺心眼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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