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面如冠玉的男子身穿帝王衮服,半支着头听太监汇报探子呈上的消息。
大太监孟常读完一封,忍不住笑道:镇北侯家的这位公子倒是有趣。
男子轻唔了声,是很能闹腾。
语气里倒没有半分不喜意味,孟公公明了,道:等公子来了,宫里相必会热闹许多。
男子不咸不淡应了声。
读了一会,孟公公突然停下:哎哟,这
帝王睁开眼:什么?
孟公公犹豫了下,将手里的密信呈给男子。
男子接过来,一目十行扫完,神情变得微妙。
信上说,镇北侯家的嫡公子钦慕他已久,还因为对他求而不得找了个替身
第4章
镇北侯说到做到,自那日起,如夫人身上的特权被一一收回,其他妾室隐约听到风声,半点不敢往沈郁身边凑。
在侯府的最后几天,沈郁过的很满意。
唯一的意外便是进宫前三天,宫里下了道旨意,封沈郁为贵君,这是前世不曾有过的。
沈郁在一干欣慰、羡慕、嫉妒、怨恨的目光中从容接旨,宣旨的太监有意讨好,说了不少讨喜的话。
侯爷真真是教了个好儿子,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大桓南风盛行,自有一套男子入宫后的封号体系,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便是贵君,在旁人看来,镇北侯家的嫡子,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镇北侯面上笑的自豪,心里却有点笑不出来,若是在如夫人一事发生前,他得到嫡子还未进宫就获得荣宠的消息,不知该有多欢喜,但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担忧。
沈郁的态度太让人拿不准了。
连同圣旨一起到镇北侯府的,还有来自皇宫的各种赏赐,侯府没有正经的掌家夫人,所有赏赐都送到了沈郁的院子里。
沈郁接完旨回来,看着摆在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箱子,默然无语。
有太监捧着清单过来:陛下说,这上面的东西全都交由沈公子处置。
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硕大珍珠映入眼帘,沈郁顿了下,打开另外几个箱子,无一例外全是奇珍异宝,再看从小太监那接过来的清单,眼里不觉溢出点笑意。
却是不知,在将来会因为独裁被万民唾骂的年轻帝王,是个这么有钱的主。
剩下的箱子沈郁没有再看,指挥下人将箱子搬到小库房,开始回想,上辈子沈清然也得了这么多赏赐吗?
无论是记忆里的上辈子还是死后读的那本书里,沈郁都不记得有发生这样的事,沈清然进宫,没有贵君封号,也没有额外赏赐,总不能仅因为他是镇北侯的嫡长子,就能让那高坐皇位的男人高看一等吧。
公子,看来陛下很是喜欢您呢。慕汐为自家体弱多病的公子解下披风,有些开心。
沈郁身边伺候的人来来走在,慕汐是少数一直留下来的,自是知道,自家公子因为占着嫡长子的名头,在侯府遭了多少罪,这次更是因为镇北侯的一己之私要以男子之身去侍君王。
大桓现任君王以战出名,性情暴戾,手段狠辣,名声在世家中属实算不上好,慕汐此前一度很担心沈郁进宫后的遭遇,现在还没进宫就见皇帝对自家公子如此看重,心中欣慰不少,事情已成定论,她只盼望公子今后的路能顺畅点。
沈郁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他心思沉,不会像慕汐想的这般简单,不过皇帝这番动作,确实能帮他不少忙。
不去猜帝王心思,沈郁问:庄子那边如何了?
一切都按您说的安排好了。站在一旁的小厮低声答道。
沈郁点头,他对自己人一向很宠,拿手帕擦了擦手,对慕汐开口:我已经在庄子上安排好了,等我进宫,你就拿着我的信物过去
公子,奴婢不走,不等沈郁说完,慕汐跪下,奴婢孑然一身,公子便是奴婢唯一的亲人 ,奴婢不愿离开!
慕汐声音不大,却态度坚决,她知道这是公子为她安排的后路,可她不愿:公子进宫,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手可用怎么行?
沈郁看着跪在下首的人,知道她心意已决,不再多劝:我知晓了,起来罢。
慕汐想的沈郁何尝没考虑过,这些年他培养了不少能用的手下,可皇宫不比其他地方,这些人他注定带不进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留在外面自然有留在外面的用处。
吩咐完相应事宜,沈郁挥手让人下去,慕汐伺候人换了身寝衣,又一次抬头看向沈郁,欲言又止。
沈郁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想问什么就问吧。
公子为何要取消计划?慕汐挣扎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不止她想知道,那些被安排到庄子上的人也想知道,沈郁知道他们会早就想问这点了,毕竟宫里传出旨意时,他的抗拒不似作假。
跟在沈郁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想取得镇北侯府权柄的,那本就该是属于他的东西,断没有白白便宜别人的道理。
只是沈郁晕倒的太突然,一点暗示也没留下,他的人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等沈郁醒来。
谁知道醒来的沈郁一反常态,对自己要入宫之事不再有任何抗拒,主人不开口,下面的人也只有按兵不动。后来主人有了动作,却不是为了逃避入宫,而是改变计划,将下面的人安顿好,打算只身入宫。
对于这个发展,所有人都是茫然的,慕汐明里暗里不知被问了多少次。
他们让你来问的?沈郁思绪转了转,大致猜到些东西。
奴婢自己也很好奇。慕汐没有否认。
镇北侯府我已经呆腻了,换个地方生活也好。沈郁的声音一如既往,仿佛被断了仕途只能栖身后宫的不是自己。
慕汐急了:可您也不需要按着那些人的心愿进宫啊。
沈郁微微勾唇:你觉得现在的发展真的如了那些人的意?
想到如夫人的下场,慕汐沉默了。
好了,别想太多,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安抚好为自己忧心的侍女,沈郁眸色黯了黯,他进宫是因为前世在皇宫查到了和母亲有关的线索。
镇北侯夫人沈卿如,一个昙花一现的女子,除了留下沈郁这个儿子,世间竟再也找不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事物,沈郁倒不是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有多少感情,他只是想查明一些事。
闭上眼,仿佛再次回到了前世那个雨夜,依稀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这个消息你能确定吗?
命定天命所归皇宫
沈郁揉了揉额角,只觉得一阵腥甜涌上喉咙。
咳!咳咳!
公子!公子
有什么被打翻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沈郁伏在床头,眼前阵阵发黑。
来人,请大夫!
来不及说什么,沈郁陷入一片黑暗。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沈郁刚动,守在一旁的丫鬟就发现了,匆忙起身,不多久,大夫进来了。
大夫身后跟着的是镇北侯和一位陌生男子。
沈郁浑身提不起劲来,躺在床上没有动,大夫把完脉,由小厮带了下去。沈郁恹恹看了眼镇北侯和陌生男人,没有说话。
镇北侯第一次见到这般虚弱的长子,精致的脸庞上毫无血色,眼睫微微下垂,给人一种羸弱急需保护的感觉。
他转头对身后男人拱手:有劳顾太医了。
顾太医回礼:是下官之职。
顾太医上前为沈郁把脉,沈郁看了他一会,移开目光。顾太医顾崇,大桓建国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太医,二十七岁那年成为太医院院判,也在同年,因为一场人祸丢了性命。
沈郁记得他是因为他后来认识的一个人,那人半张脸已毁,如爬出地狱的恶鬼,只有在说起顾太医时有点人气。沈郁当时落难,那人要报仇的对象和沈郁要对付的刚好是同一伙势力,两人达成短暂合作,只是当时条件不足,唯有兵行险着,他们目的达成,那个人也惨烈牺牲。
沈郁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浓烈的感情,也第一次对自己喜欢越王这件事产生怀疑,事后,他找到两人尸骨,安葬在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没想到重活一世,这么快就遇到了那个人口中的顾太医。
把完脉,顾太医让人拿来原先大夫开的药方,琢磨一会后,重新拟了分方子:沈公子身子太弱,这几处用药需要稍做调整。
以后我的病都由顾太医负责吗?
沈郁突然开口,顾太医愣了一下,很快回答:这要看陛下怎么安排。
沈郁点点头,不再说话。
养了两天,沈郁身体好了一点,也到了他进宫的日子。
帝王体谅他大病初愈,一切流程从简,镇北侯不大开心,沈郁却求之不得。
当日,沈郁第一次见到了这辈子与自己绑定的男人。
男人身着玄色冕服,他生得高大,厚重冕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臃肿,反而让他气势更为迫人。他确实与越王有几分相似,却比越王俊美了不知多少倍,所以自己上辈子看上越王到底是有多眼瞎
在想什么?商君凛看着容色绮丽的青年对着自己发呆,缓步走过去。
男人声音低沉悦耳,特意放轻后别有一番柔情滋味,沈郁耳朵动了动,觉得有点被蛊惑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样一个大美人,看着也养眼啊。
我在想,陛下比我想象中更好看呢。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看到了什么喜爱之物。
谁也不曾注意到,一向沉稳的年轻帝王,脚步顿了顿。
喜欢我?商君凛大步走来,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床上的青年,压迫感倾泻而下。
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带着斩敌万千的杀伐之气,一旁的宫人早已跪下,瑟瑟发抖,唯有沈郁面色不变。
陛下天人之姿,谁不喜欢?一片静默中,沈郁抬头,眼中笑意蔓延,我自然是极喜欢的。
第5章
商君凛目光晦涩盯了沈郁一会,没有说话。
无疑,沈郁的极美的,否则也不会以美貌闻名京城,白皙脸庞在红衣喜被映衬下愈发动人。此刻,红衣美人端坐床榻,目光含情,仿佛只有站在他身前的自己能入了他的眼、他的心,没有人能不心动。
周围气压越来越低,沈郁恍若未觉,言笑晏晏去拉玄衣帝王的手:陛下,该安寝了。
听闻动静的宫人头越来越低,饶是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孟公公也不敢抬头去看,只是在心里暗叹:这位沈家的公子胆子真大。
商君凛登基已有十余年,率领铁骑夺回国土后,行事越发暴戾,甚至有传言说,当今皇帝杀父弑兄,来位不正,当然,在血腥武力镇压下,这些传言也只敢私下传传。
沈郁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宫人,手已经触碰到了对方的。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这位近过美色,沈郁本也是为了试探,轻触一下准备撤开,没想到被对方顺势握住了。
沈郁挣了挣,没挣脱,疑惑地看向他。
不是说安寝吗?商君凛挥挥手,你们先下去。
红烛燃烧,转眼间,屋里只剩下了一坐一站的两人。
被玄衣帝王看着,沈郁不由有点慌,这位不会来真的吧,他进宫可是冲着这位不近美色来的,而不是为了把自己搭进去啊。
片刻后,商君凛突然倾身,沈郁吓了一跳,往后退。
商君凛动作顿住:看来传言不实,镇北侯家的嫡长子一点也不君子。
镇北侯长子沈郁,容色姝丽,翩翩君子,是无数人心中的可望不可即,如今人到了眼前,商君凛才发现,传言偏的有多厉害。
沈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现在的自己,还不是十年后人人谈之色变的佞臣,没跟商君越搅和在一起时,自己的名声还是很好的。
多少有点怀念。
沈郁瞟了一眼,确定对方没有性致,松了口气。
那,陛下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传言里的我?
商君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仔细端详沈郁的脸,传言也并非全然不实,至少关于沈郁容貌这点,是非常准确的。
放开沈郁的手,商君凛后退一步:朕觉得,沈贵君的脸皮着实有点厚。
沈郁笑眯眯应下这句话:只要陛下喜欢,脸皮厚点又有什么关系。
商君凛不置可否,抬起双臂:不是说要就寝吗,为朕更衣。
陛下不唤宫人进来吗?沈郁还想再试试商君凛的底线,没有动。
这是你的义务。商君凛不咸不淡道。
懂了,这事儿必须得自己做。
沈郁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时突然头晕了一下,向下摔去。
预料中与地板亲密接触的情况没有发生,沈郁倒进了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里。
商君凛眼疾手快接住人:怎么,口口声声说喜欢朕,让你为朕宽衣都不愿意?
沈郁没有回答,晕眩过去,等待他的不是恢复如初,而是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愈演愈烈。
沈郁闭着眼睛,抵抗一阵一阵涌上的疼痛,寒冬天气,额角没一会就渗出了细密汗珠,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不自觉咬紧下唇,连出血了都感觉不到。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沈郁拖着病体几十年,最难熬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样过,疼痛来势汹汹,像是要将他淹没,无尽痛苦中,他感知不到外界一切。
手拽紧了玄色布料,紧咬的牙关被一只大手掰开,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沈郁勉强找回意识。
孟常!宣太医!
迷糊中,沈郁似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
红衣美人苍白柔弱地躺在臂弯里,不复前一刻的灵动,玄衣帝王面无表情看着他,眸色深沉。
孟公公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被帝王压着怒气的声音叫进来,本以为是沈家公子惹了帝王不快,进来后才发现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