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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你就安排老院使对我用药,确定我是否是女子?得到肯定答案后,你就写了那篇檄文?既能让我一败涂地,又能利用陛下对我的维护,让陛下名声受损?”
    “不错。”宋长炎点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些话,你昨日怎么不承认?”
    “因为昨日来审的是陛下。”他笃定道,“可我等的人是你。燕鸣姣,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大权独揽,你做到了。那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戚卓容猛地一震,厉声道:“将他看住!别让他死了!”
    狱卒们从外面一拥而上,而戚卓容夺门而出,神色急切。
    司徒马追了出来:“怎么回事?他什么意思?”
    “他故意要激怒我,故意要寻死!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已揽权,陛下对我听之任之,而他说了那么多,连口供都算不上,他死了,就是想让我们承担虐杀忠良的罪名!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死无对证!”戚卓容疾声道,“他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要师出有名,颠覆这江山!”
    司徒马登时反应过来,失声道:“他勾结了肃王要造反?”
    “东厂那里可有黎州的消息传来?肃王还在王府吗?”
    “没有消息!”司徒马一顿,“已有两日不曾收到黎州的消息了。”
    “再去查!”
    司徒马刚要走,又被戚卓容叫住:“还有,宋长炎至今未娶,传说他有个早死的妻子,去查那妻子是否和肃王府有关!”
    “好!”
    戚卓容赶回英极宫,就听门口的小太监来禀,刑部文尚书一早来申请入宫,陛下已经应允,如今正在寝殿内召见。
    是她同意的,各部尚书可以入宫觐见。
    她推门而入,就见文尚书正跪在地上,和裴祯元禀报着什么。
    “文大人。”她顾忌着身上凛冽寒气,没有靠近内殿,只在外说道,“今日又查到了什么?”
    看见她进来,文尚书微不可察地一皱眉。但对于他来说,查案才是顶要紧的事情,只要裴祯元不在刑部的案子上犯浑,他娶谁立谁,对文尚书来说都没有差别。
    “刘大人身上的伤口手法与东厂拾肆大人的手法极为相似,燕姑娘可知晓?”
    “已知晓。”
    “昨夜经过审讯,刑部得知,这手法并非拾肆独创。”文尚书对裴祯元道,“臣始知,原来东厂最初一批人员,从前都是陛下安排在民间的死士,后来归入东厂。”
    裴祯元颔首:“不错。”
    “而入东厂后,燕姑娘要求所有人摒弃从前习惯,改掉尾刀带弧的手法,免得日后行动被人认出。”
    戚卓容:“确实,是以昨日听说刘尚书身上刀口与拾肆手法相似,我才觉得不可思议。拾肆出去做事,并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你们翻出的那些犯人尸体,是因为要过他手受刑,此手法可令创面更为疼痛,起到刑罚作用,根本不可能在刑狱之外的地方出现。”
    文尚书严肃道:“燕姑娘敢保证,东厂之中,无人会用此法去杀害刘尚书吗?”
    戚卓容有过短暂的迟疑,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好,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文尚书一字一顿道,“据拾肆所说,在入东厂之前,陛下在民间的死士共有五十人,中间几年死了几人,最后有四十三人入东厂。”
    戚卓容脸色变了。
    “燕姑娘敢保证,这死去的七人,当真是全死了吗?”
    第118章 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禁卫军镇守宫禁,除了匆匆来去的办案人员,红墙绿瓦之内,安静至极。
    而与此相对的,便是宫城之外、京城之内的喧嚣鼎沸。
    没有人会不对戚卓容的案子感兴趣。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东厂督主,竟然是个女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女人!”
    “像她这样杀人如麻的凶悍女人,谁敢娶?怪不得走投无路,进去当公公了!”
    “天哪,你还不知道罢,这女人可有的是本事呢!听说陛下已经放话,要让她当皇后!”
    “什么?戚卓容要当皇后?!”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吗?几天没出门了这是?”
    “这么恐怖的女人,她凭什么当皇后?她难不成长得跟天仙似的,将陛下迷成这样?”
    “嗐,你说别的倒也罢了,这容貌上,还真挑剔她不得。我曾在街上远远见过她一回,那时她还是督主打扮,啧,那气度,那容貌,确实没什么可说,想来若是做女子打扮,定是另有一番风味啊。”
    “我听说陛下八岁起身边就有戚卓容了,想不到啊……陛下竟然是喜欢这样的。但是这戚卓容年纪也毕竟大了,长得再好又如何?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
    “妙龄少女懂什么,姜是老的辣,像戚卓容这样习武的女子,说不定是有点巧劲儿在身上的……你懂的,嘿嘿。”
    “你们怎么还有心情讲这些?戚卓容执掌东厂时就已经嚣张成那样,她要是成了皇后,我们焉有好日子过?”
    酒楼里一片嘈杂,人人高谈阔论,时而眉飞色舞,时而小声窃语。除了把这些事当桩奇谈来讲的普通百姓,还有不少白衣书生神色愤愤,围聚在一起,大肆抨击。
    “这女子窃国乱政,其罪当诛,岂能容她登上后位,真是痴心妄想!”
    “唉,主要是说了又有何用?没看到弹劾她的刘尚书都死了吗?内阁的宋大学士揭发她,也被陛下打入了天牢!现在生死不明,又无确凿证据,真是岂有此理!”
    “如此说来,此女更不能留!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怎堪为一国之母?”
    “是啊,此女明明以酷悍闻名,可陛下还对其言听计从,大绍危矣!”
    “陛下就是从小受了她的蒙骗,所以才会沦落至此!要是谁能点醒陛下,或干脆杀了此女,那就好了!”
    “杀了她?谁敢杀她,谁能杀她?”
    “难不成,就要我们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女子大权在握,狐媚惑主吗!”
    只听中气十足的一声厉喝:“都住口!”
    原本嘈杂的酒楼霎时安静了下去,所有人不由都停住了动作,诧异地望向角落里独坐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素色布袍,制式虽考究,但布料绝非上等,他蓄着短短的胡髯,脸上几道皱纹,动气时横眉怒目,瞧起来十分不好惹。
    酒客们正在面面相觑之间,那些围聚的白衣书生已经认出了他,震惊地“啊”了一声:“是都察院的赵朴赵大人!”
    赵朴在民间素有威望,尤其是在读书人里,更是才华横溢与不惧天威的代表,是以那些书生纷纷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行礼:“学生见过赵大人!”
    赵朴放下手中淡酒,站起身来,重重拂袖道:“既是自称学生,便该知道,这世上要学习的道理还有许多,岂可道听途说,肆意表论?”
    书生们茫然片刻,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赵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愕然道,“我们方才说戚卓容,说得不对吗?”
    赵朴冷笑一声:“岂止是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
    酒楼里的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一向以刚正不阿为人称道的右都御史赵朴,竟然会替大逆不道的戚卓容说话。
    书生们年轻气盛,闻言顿时不服:“不知学生们方才所言,有何处大错?那戚卓容女扮男装,欺上瞒下,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难道不该杀?”
    更有甚者,目露怀疑,顶撞赵朴:“赵大人何以替那窃国乱政之女说话?难不成,赵大人也早知她是女子?”
    “我并不知!”赵朴昂然道,却丝毫不减底气,“她女扮男装,固然有错在先,欺上瞒下,也自该受惩。但是功过相抵,岂可由尔等乱判死罪!”
    “功过相抵?”有人高叫起来,“她一个东厂督主,何功之有?”
    “何功之有?最大的功,便是提出了清丈令!”赵朴道,“不错,这清丈令乃是由戚卓容提出,陛下采纳,诸位扪心自问,这清丈令,难道推行得不好吗!”
    这座酒楼并不是什么上等酒楼,往来的多是平民百姓,清丈令清查的大多是勋贵私占的土地,百姓们拍手叫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说它不好?
    只是……这清丈令,竟然是戚卓容提出的?怎么可能?
    “休要诓我们!”不少人狐疑地说,“赵大人,我们敬您,乃是因为您这么多年,都一直辛勤为民、仗义执言,可您若是……”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赵朴冷笑道,“朝中为官者,都知道这件事。戚卓容因此受到了多少人的冷嘲热讽与暗中刺杀,你们当然无从得知。之所以秘而不宣,自然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桩事只能在朝中流传,一旦被民间所知,民间对东厂的风评必然有所转变。清丈令期间,各地多有山匪流寇冒充东厂作案,东厂为此痛下杀手,震慑全国,诚然,我并不赞同这种方式,但这无疑确实是最有用最快速的解决办法。”
    “平日不见赵大人给戚卓容说话,怎么如今突然开口?”
    “自然是因为污言秽语,听不下去!”赵朴怒道,“我并非是要干涉尔等议政,实在是尔等之嘴脸令人作呕!”
    他指着先前那几个开下流玩笑的平民男子说:“瞧瞧尔等几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连男子汉最基本的气概都无,哪来的脸面嘲笑习武的女子?尔等粗言鄙语,大放厥词,可见并未受过诗礼熏陶,又何来的勇气讽刺武库司郎中之女?尔等既然知晓陛下意欲娶其为后,便也该知道此女实则出身清白,其父一生清廉,到头来却含冤而亡,当年大案牵连数百人众,悉由此女一人担起,沉冤昭雪,挽救无数人命运!你扪心自问,若是你,你有这样的胆识吗!燕氏其情可悯,其罪可恕!更何况——”
    他话风一转,看向那几个书生:“你们说她作恶多端,那且说来听听,她到底做过哪些恶!”
    “这还用问?当然是……”本来气势汹汹想要辩论的书生忽然卡了一下,“她、她残害忠良!”
    “残害了谁?”
    “刘尚书!”
    “刑部都尚未出结论,你是比刑部更了解此案?”赵朴拧眉,“还残害了谁?”
    又有人迟疑道:“内阁宋大人?”
    赵朴哼了一声,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这个人都还不一定死了呢,如何就成了被残害的忠良?
    还有人梗着脖子道:“就算以上那些尚无定论,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是事实罢!”
    “确实是事实。”赵朴点头,“来,说说看,她杀的是什么人?”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举不出例子来。
    他们这才发现……好像自己,也并不清楚戚卓容都杀过谁,略有耳闻的几个,还都是板上钉钉的罪大恶极之徒。至于心狠手辣,好像……也并无确凿证据说她滥杀无辜,她至多就是作风过于阴毒罢了,但她的阴毒,似乎也没有用在普通百姓身上。
    “看不惯戚卓容的大有人在,若是不喜她的作风,大可就事论事,何必扣上多余的帽子!”赵朴斥道,“若你们是在朝为官,我还可与你们仔细论道一番,看看是否是我忽略了什么。可你们尚是白身,根本没有与她接触过,从头到尾,都只是道听途说,妄加揣测。难道你们做学问也是如此随意吗!往后得了功名,也要如此听从流言断案吗!”
    被他这样一骂,许多书生都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有不怕赵朴的百姓在喊着:“赵大人,我就想问问,既然你也认为此女行事凌厉,那你莫非也觉得她可堪为国母吗?陛下喜欢她与否,我们可不在意,她要是当个女官,或许也有可取之处,但眼下竟然要选她当皇后,我们心里慌乱,不是很正常吗!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女子当皇后的!”
    或许是近来东厂沉寂,朝廷更无人管束言论,现在的人们,竟然都敢对着皇帝的家事指手画脚了。
    赵朴则道:“立后与否,牵涉甚广,我不予置评。她成也好,败也好,都非我所能干涉。你们觉得她不堪为后,当然有你们的道理,我不会横加指责。但你们在此恶语相加,散布谣言,我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说罢,他便往桌上放了一串铜钱,负手而去。
    有人还不甘心,高声叫道:“赵大人,你今日公然为戚卓容出头,你就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吗?”
    赵朴脚步一顿。
    酒楼门口,他一半站在檐下阴影中,一半站在淡薄阳光下。酒楼内落针可闻,半晌,才听他道:“我赵朴这前半生,名声确实是由我一人挣来,但这后半生的名声,却非我一人所得。若是连命都没有了,还要这虚名有何用?”
    “赵大人……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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