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衬衫叶辞很听话,面红耳赤地把空调被往下扯了扯。
确实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衣服。
只是一件衬衫。
雾蓝色的亚麻料子,长尖领复古又风骚,打磨光滑的海贝扣润泽如白玉。
那是霍听澜的衬衫。
要命了。
霍听澜的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
叶辞的个子有一米八,平时穿尺码合适的校服,看着虽清瘦,却并不孱弱。
但一换上他的衣服,整个人就变样了。
尚存稚气的脸蛋被风格成熟的衬衫托衬着,显得愈发清纯。
腕骨明显比霍听澜的窄,从袖口探出的腕子细仃仃的。
肩背的肌肉也薄,面料都撑不起来。
不合适。
但好看。
长得真小。
一个念头像汽油倾泻进火场。
那股火腾地又蹿起一个高度,要把他的理智烧化了。
霍听澜清了清嗓子,声线却仍然发哑:这件衬衫怎么他们忘洗了还是?
不是,是洗,洗干净的。叶辞慌忙辩解,没什么信,信息素了,我就是
他噎了噎,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许是发热期在煽动,或是说过一次的话再说就变得容易了,亦或是这些天翻来覆去的纠结终于有了答案
叶辞垂着眼皮没敢看镜头,轻轻地说:就是这,这几天,太想您了。
一件干干净净的衬衫,满足的不是腺体,而是精神。
蓦地,屏幕一黑。
叶辞把镜头遮住了。
穿着您穿,穿过的衣服就,就感觉像
疯了么。
这小东西
仗着他离得远?
霍听澜扯了扯领带,几乎要坐不住了:像什么?
第三十章
叶辞也坐不住了, 用指腹掩着摄像头,摁得太用力,指甲缺血泛白。
他越说声越低:像您抱,抱着我
那晚他主动拥抱了霍听澜, 那胸膛硬韧坚实的触感以及飘浮在海洋波心般的惬意使他念念不忘。
一个简单的拥抱, 他忍不住反复回味。
回味勾缠出思念, 荒草般蔓延,挥霍着养分, 短短几天的分离, 他心都空得发慌。
这与他之前担心的情况并不吻合, 甚至是背道而驰的。
那团纠葛缠绕的乱麻,他基本已经捋顺了。
心定了, 就该说出来。
他想找时机坦白,琢磨了一整晚, 知道自己太内向,脸皮太薄, 情绪激动时说话尤其费劲,如果和霍听澜面对面地表白,好好的话铁定要被他说得颠三倒四支离破碎
所以他打算先远距离说一遍,这样等到两人见面时,消息已经消化了一部分, 情绪就会平和些,他也就不至于紧张到话都说不囫囵。
他把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 还没意识到自己根本天真到欠教训。
您给我的临,临时标记, 越来越弱了叶辞干咽了下, 害臊地闭上眼, 像自言自语,但是对您我一点儿都,都没少,反倒更想了。
他措辞含糊,但也足够让人明白。
不是激素波动的影响。
不是生理吸引的混淆。
这几天,离了霍听澜,他有大把时间独立思考。
他从暖融融也酸溜溜的思念中掬起自己不知所措的心,像从春溪中捡起一枚鹅卵石,将yu望的水滴沥净了,晒干了,才发现它早已被爱意打磨得洁净柔润,条条纹理清晰若刻
喜欢霍叔叔。
喜欢霍听澜。
一天比一天喜欢,无关其他。
为什么想我?
手机里传来追问,消耗着最后的一点沉静与耐心。
因为叶辞深吸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献祭般的赤诚道:我喜欢您。
语毕,像觉得这份心意容不得质疑,他不等被问便抢先解释道:不是因,因为临时标记,也不是因,因为我妈妈的事您别怀疑。我都想,想了好几天了,我就是真的喜欢您了。
真的喜欢他了。
也真的仗着他离得远了。
霍听澜扯松领带做了个深呼吸,太阳穴的青色血管微微弹跳,理智摇摇欲坠。
原本能忍住的事,让叶辞这波欠收拾的操作一刺激,怕是也忍不住了。
摄像头仍遮着,他不确定叶辞是否在那边看他,只得硬生生控住那股儿邪火,维持虚假的镇定:你在视频里,隔着这么远,对我说这种话
他慢条斯理地拷问道:是什么居心?
没,没什么居心!叶辞以为他不高兴了,慌忙挪开掩着摄像头的手,那脸蛋烧透了,连白眼仁都染了淡粉,唇瓣红得发艳。
他尴尬得直舔唇,不经意间覆上层水光,更艳了。
他不知道他敬爱的霍叔叔私下里憋得发疼,也不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确定关系究竟意味着哪些事。他也成年了,可毕竟成年不久,还纯着,他用他孩子气的那套揣摩一个三十岁的、空窗许久的Alpha,还当自己是在和同龄的少年少女玩稚嫩的爱情游戏。于是他琢磨了一下,努力弥补霍叔叔可能想要的仪式感:我用视,视频表白,不是因为对您没诚意,不认真。我当您面也,也是要再表白一次的。我说话笨,我怕到,到时候太紧张,说不好,就先,先视频和您说一遍。
对爱人,他太诚了,他恨不得剖开自己年轻的心,用无影灯照着一字字描述:而且我觉得,既然都想明白了,那就,就该尽快说,别吊着您。
他像在哄失望的小女朋友,以一种雄性的、求取的姿态放低身段道:您别生我气,行吗?
霍听澜哑然失笑,有那么几秒竟说不出话来。
他哪是生气,八竿子都打不着
他分明是憋疯了,那一身戾气是左忍右忍,忍出来的!
但叶辞不懂这个。
霍听澜一哂,把小少年的心路历程捋得明明白白。
那脑回路和小心思实在是青葱可爱,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心软了,别的未必跟着软。
反倒坚如铁石。
霍听澜压平了唇角,不凉不热地抛出一句:不太行。
啊?
叶辞蔫得像雪人进了预热200℃的烤箱。
肩膀一垮,倏地化了。
完了。
搞砸了。
霍听澜倚着椅背,指尖轻叩桌面,商业谈判般沉肃,脱口的话却没正经:等见面了,把刚才的话再对我说一遍
嗯!叶辞忙不迭点头。
等你说完了,霍听澜低低道,我会吻你可以吗?
啊,嗯。叶辞先囫囵应下,过了几秒,眸光才忐忑地颤动起来,他喉结滚了滚,故作老练地发问,就是像上,上次那种的吗?那您亲,亲完了,就不生气了?
亲脸、亲眉毛、亲额头
这些他熟。
仗着视频通话时对方看不出自己的视线落点,霍听澜把屏幕中那两瓣充血、艳红的薄唇盯着,肆无忌惮,近乎下流。
不是,他莞尔,把控着表情,依次回答两个问题,不生气了。
见叶辞似乎仍怀揣侥幸,一脸霍叔叔这么正派的人说不定是亲发旋儿的表情,霍听澜勾了勾唇,低声道:想亲你的嘴唇,可以吗?
!
叶辞臊得差点儿把手机撅了。
可以吗?
好像不该不可以。
他们互相表白过了,正常来说算恋爱关系,而且他们比恋爱还多个证呢
俩人婚都结了,两情相悦了,如果连亲一下嘴唇都算过分,那日子没法儿过了。
喔,不可以。
霍听澜语气失望,但隐忍依旧。
好像只要叶辞不允许,他真的可以忍到天荒地老。
不是可以。叶辞盘腿坐在床上,难为情地撑着额头,就这么一会儿,连手背都粉了。
霍听澜拿出商业谈判式的严谨,认真得像要和叶辞签合同,他先强调现有条件:我们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了。随即字正腔圆地确认道,那么我可以亲你几下呢?
啊,亲,亲几下?叶辞惶然重复着,气都喘不匀了。
绅士风度的人谈恋爱原来是这样的吗?!
连允许亲几下都得问清楚,亲多了算犯规?
可是
其实还,还不如就直接亲呢
这不是让人更不好意思了吗?!
都,都行。具体数值叶辞实在难以启齿。
多了少了的,霍叔叔再揪着他谈判。
都行?霍听澜用轻咳掩饰笑意。
逗小先生太有趣了。
真是其乐无穷。
上一世他可没这么逗弄过叶辞。
一是上一世的叶辞比现在封闭、脆弱得多,他不忍心搞得太过分,另外,二十二岁的叶辞到底是比十八岁时成熟不少,不像现在这样,一逗就上钩,一逗就上钩
他都不好意思下竿了。
不设上限,霍听澜反省了半秒钟,随即人性泯灭,微笑概括道,也就是正无穷。
叶辞已经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了,七荤八素地乱点头。
眼见叶辞都快被搓弄哭了,霍听澜终于大发慈悲地挂断了视频。
屏幕上的通话结束四字一出,叶辞获救般抛开手机,瘫倒在床,气促地,盯着天花板发愣。
只是表个白谁料竟像扒层皮似的。
但归根结底不赖霍叔叔。
还是他自己脸皮太薄,太内向,在其他情侣那正常得像吃饭喝水的事,在他这就像怎么着了似的
他得学着外向点儿,亲就亲,大大方方的。
对!
这个决心足足维持了四十多个小时。
做个开朗外向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直到霍听澜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叶辞打回原形。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叶辞吃完何叔差人送来当宵夜的水果,抹了抹嘴,想抓紧做套卷子。
等他做完,旧金山那边也有早晨八点多了,他打个视频电话,和妈妈聊一会儿,再和霍叔叔聊一会儿今天学校作业留得多,他为了晚上能有时间视频一整天都没怎么碰手机,所以也没意识到霍听澜已有足足十几个小时没和他联系了。
卷子刚摊开,手机响了。
叶辞摸过来一看。
心脏险些骤停。
[霍听澜]:十分钟到家。
[霍听澜]:等我。
!
叶辞捏着手机,愣了足有三秒钟。
十分钟?
十分钟!
霍叔叔掉虫洞里了?!
时空折叠了?!
[霍听澜]:那边的事我昨天忙了个通宵,都处理完了。上午就上飞机了,说早了怕你一整天都胡思乱想,不好好上课。
究竟是真的体贴还是不怀好意搞突击,不给叶辞留任何拖延、反悔的机会,就只有霍听澜自己知道了。
叶辞手都哆嗦,无效输入了一通,挤出一句好的。
放下手机,叶辞发了会儿怔,随即一跃而起,冲进洗手间刷牙。
里里外外刷了好几通,舌头都被牙膏辣麻了。
刷完,他下颌挂着晶亮的水珠,捏着牙具,愣愣地对镜脸红。
一楼有响动,霍听澜回来了。
他哪敢迎,他们一会儿就要亲嘴唇了。
一会儿是几分几秒?他该在哪儿等?什么姿势等?脸上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短短几分钟,他的焦灼与绮念已漫无边际,每一秒都像熬刑,甚至都恨不得霍听澜快点儿来亲他了。
所以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他?!
霍叔叔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有点儿坏的?
叶辞羞愤欲绝无处发泄,照着盥洗台就是一拳。
咣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模糊的脚步声。
隔着卧室与盥洗室的两层门板,传进耳朵。
叶辞心跳如鼓,惶然地听。
他引颈受戮般等着亲嘴唇。
第三十一章
卧室门被叩响了, 矜持的两声,像叩着他的心。
大约是知道叶辞不会给回应, 片刻后,霍听澜自行开了卧室门。
紧接着,盥洗室的磨砂玻璃门后浮起一片朦胧的影。
开门,霍听澜站定,哄他出来,像个耐心的猎手,嗓音又低又磁,宝宝。
这就换称呼了,叶辞蓦地头脸充血,羞得几乎把门把手扽下来。
我很想你。霍听澜像是知道自己这趟回得突兀, 不逼迫他, 只软语商量道, 让我看看你?昨天通宵工作, 又坐了十二个小时飞机,头很疼, 刚吃了止痛药看你一眼我就要休息了。
他在蛊惑他。
可叶辞心软得飞快,昏头涨脑地把门拉开一道缝。
那缝窄得仅有竖起的一指宽, 堪堪容得下一枚乌溜溜的、向霍听澜窥探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