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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勤政殿上的朝会也进行到了尾声。
    张纯亲自宣读了昨夜的高陈二人谋害太子的事,以及定罪处罚。
    朝臣们跪地大哭太子。
    虽然很多人都是今早才进的宫门,但昨夜的事都被惊动了,已经大约知道些什么,今早再心惊肉跳的穿过那被炮火炸过的宫门,看着地上虽然清洗过但还残留的血迹,此时此刻听到这些话,心里反而都平静的很。
    “这些贼子自有律法处置。”皇后在帘后哽咽说道,“如今最要紧的是为太子治丧。”
    朝臣们齐声应是。
    说完罪也说完了丧,那么接下来就是最重要也是朝臣们最关心的事了。
    皇嗣承继。
    朝堂的气氛变的紧张起来。
    但垂帘后却突然无声了,朝臣们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帘子后有内侍正和皇后低语。
    皇后似乎受了惊,人从四足凳上站起来。
    朝臣们虽然听不到,但忍不住跟着也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夜惊吓太多了,实在有点有受不起了。
    “那就这样吧。”皇后开口说道,“太子一生坎坷,让他体面的入土为安吧。”
    那就是说今日不说过继的事了?
    这种事怎么不一鼓作气的定论下来?
    朝臣们面色浮现几分疑惑,但看着皇后急匆匆要走的样子,大家也只得躬身应是。
    不过很快大家就知道了是因为什么了。
    晋安郡王出宫了。
    晋安郡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宫?真是令人惊讶,难道不应该一鼓作气落定了皇嗣身份吗?
    要知道有些事可是夜长梦多的。
    “晋安郡王妃怎么样?”
    没等走出勤政殿,皇后就急急的问道。
    “说是受伤了。”内侍低声说道,“殿下带着回王府了。”
    受伤了。
    是啊,她可是最先在宫里的,又给自己递了条子,依高凌波的心眼自然会发现,相比于自己抱着烟花闯城门,她的处境肯定更为凶险。
    虽然夜色里看似踏步安然而来,身上说不定已经受了伤呢。
    “派个人去看看。”皇后说道,神情带着几分紧张忧虑,“太医们也都去了吗?”
    内侍点点头又摇头。
    “奴婢派人去了,只是殿下没有召太医们。”他说道,“只有李太医跟着。”
    只有一个太医?
    “那怎么行?”皇后惊讶问道。
    是啊,听到消息太医们也都过来了,可是看晋安郡王的样子是不许他们靠近的。
    “也许王妃伤的不重吧,只是受了惊吓?”内侍揣测说道。
    受了惊吓?皇后摇头。
    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能惊吓到她。
    “有消息最快来告诉本宫。”皇后说道,叹口气,“最好是,没有消息。”
    …………………………………………………..
    朝会还没未散,街上的兵丁们也还散步着,衙门里的官吏也无心办公,找着各种借口站在门外向宫门这边看。
    一辆马车从皇宫的方向疾驰而来,引来无数视线猜测。
    “这谁?”
    “看护卫可不少啊。”
    “延平郡王吗?”
    大家议论猜测,一个站在路边的兵丁却是目瞪口呆,看着车马从面前疾驰而过。
    那,那个骑马的人!
    兵丁转身就跑开了。
    ……………………………………
    秦家的宅院里气氛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适才归来的秦侍讲和秦弧的形容,又或许是因为适才有兵丁们上门。
    “秦大人,因为要追查贼党,城中戒严,还望大人不要随意外出才是。”为首的军将这样说道。
    虽然说的客气,但能有军将这样跟秦侍讲说话,已经是很不客气的事了。
    说是不要随意外出,其实是告诉他们不得外出了吧。
    家中的仆从们顿时变的战战兢兢,听说高家陈家已经被抄了,难道下一个就轮到他们秦家了吗?
    可是不对啊,他们秦家可没有参与谋害太子啊,而且还是救驾有功呢。
    秦侍讲笑的云淡风轻。
    “抄秦家?”他说道,“只要晋安郡王不是太子那样的傻子,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我们秦家可不是谋逆之众,谋逆的抄家,护驾的也抄家,他倒是痛快了,但朝臣们只怕不会让他痛快,没有理由,惩罚一个功臣,简直是寒人心逼反呢。”
    “是啊,我们秦家是想拥立延平郡王一脉。”
    “但别忘了,曾经反对他为皇嗣的可不止是咱们秦家一个。”
    “他能处置咱们秦家,就能处置别人。”
    “如此没有容人之量的皇嗣,只怕朝廷人心不稳啊。”
    秦夫人没有说话,微微的出神。
    “你怕了?”秦侍讲笑问道。
    秦夫人回过神摇摇头。
    “这有什么可怕的。”她说道,“我只是担心….”
    “没什么担心的,他不要我们秦家这个臣,我们也不要他这个主。”秦侍讲说道,“我们辞官归乡去,做一个闲散田舍翁。”
    “不是啊。”秦夫人说道,“我担心十三。”
    提到十三,秦侍讲沉默下来。
    “老爷老爷。”
    门外响起喊声,有小厮跑进来。
    “老爷,周家六公子没有事。”
    没事?
    秦侍讲惊讶的看过来,秦夫人更是站了起来。
    “不是说被十三一箭射死了吗?”她急道。
    “没有,刚才人看到了,周六公子骑马从宫里出来了,护着一辆马车过去了呢。”小厮急急说道。
    原来没死!
    秦侍讲也松口气。
    “快,快,快去告诉十三。”秦夫人喊道。
    他不死,我儿的命也就保住了。
    “…亲眼看到的?”
    秦弧看向廊下跪坐的小厮,慢慢问道。
    小厮忙点头。
    “是,亲眼看到的,周公子骑着马,也不用人扶着,自己骑着呢,还骑的很快。”他说道,一面忙讨好的一笑,“公子,你放心吧。”
    秦弧哈哈笑了。
    “我放心?”他说道伸手指着自己,看着小厮,“我放什么心?”
    “不用担心周公子他…”小厮被他笑的有些发毛,结结巴巴说道。
    “不用担心我杀死他了吗?”秦弧看着他笑道,一面摇摇头,“错了错了,我已经杀死他了。”
    啊?
    小厮怔怔。
    “我已经杀死他了。”秦弧站起来向内走去,“他死没死都一样。”
    公子真的受刺激大了啊,都开始说胡话了。
    小厮咽了口口水,看着秦弧走向里间,站定在墙前。
    墙上悬挂着一把长弓。
    小厮神情又有些黯然。
    他认得这把弓,是周六郎的。
    谁曾想到曾经嬉笑打闹的二人,竟然会有了生死相对的时候。
    小厮怅然,忽的见秦弧伸手摘下墙下的弓箭,一手拿弓,一手拿着一只箭。
    公子也在伤怀吧。
    小厮念头才闪过,就见秦弧猛地将手中的箭狠狠的插向了一只腿。
    一声尖叫在院子里响起。
    ……………………………………………………….
    沉寂许久的晋安郡王府被嘈杂的脚步声打乱。
    “先包扎伤口。”
    “让侍女来,让侍女来。”
    李太医和景公公乱乱的喊着。
    但晋安郡王却一刻也没有撒手。
    “不用让侍女来,我自己来。”他说道,将程娇娘小心的放到卧榻上,扯开蒙在其上的斗篷,开始小心的解她身上已经跟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衣衫。
    顾先生等人慌忙退出去,周箙迟疑一刻最终还是也站了出去
    “殿下,还是奴婢们来。”景公公说道。
    “不,我要自己来。”晋安郡王说道,视线一刻也没有移开,“我要看看,我要亲眼看看,她到底受了多少伤,到底有多少刀口。”
    站在帘子外的周箙咬住下唇,伸手扶住门框,狠狠的捶了两下。
    这个臭女人,这个坏蛋啊。
    她到底在干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殿下,非常时刻,臣冒犯了。”李太医捧着药走进来站在帘子外说道,一面抬脚进去了。
    掀起的帘子让周箙看到内里,衣衫已经被解下来一半了,确切的说扔在地上的已经不能算是衣服了,是布片,一片一片的,鲜红的。
    帘子垂下挡住了视线。
    周箙再次将头靠在门框上。
    日光正午的时候,药换完了,包扎好了,重新穿上衣衫,周箙立刻冲进来。
    卧榻上的女子安静的躺着,面色惨白让人无法误认为熟睡,只会一眼就明白身体有问题。
    晋安郡王坐在她身旁,不时的用手抚摸她的脸,似乎一刻不感受到呼吸都不行。
    李太医跪坐一旁,小心的试探着脉息。
    “还是没有。”他低声说道。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醒过来?”周箙颤声说道。
    李太医转头看他。
    “那要知道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说道,“周公子,您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周箙面色发白。
    “是我害了她。”他喃喃说道。
    如果不是他受伤,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问也白问,他如果醒着,他如果当时清醒的话,是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这样自残来救自己的,李太医摇摇头。
    更况且这又是……
    “那两个随从呢?”景公公追问身旁的小内侍,“还是不能好好说话吗?想办法让他们醒过来。”
    “不用问他们,肯定不行的。”李太医摇头说道,“行巫祝事本就不会让世人看到,既然看到了也必然要承受不住反噬,不是傻了就是疯了,就是醒过来没事,也肯定不记得发生的事。”
    巫祝!
    虽然适才在皇宫李太医就已经说过这两个字,但此时再听,室内还是莫名的沉默一刻。
    “我再去配药。”李太医说道转身退出来了。
    晋安郡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程娇娘的脸。
    周箙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似乎睡着了,又似乎醒着,直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肩头。
    周箙猛地坐正身子,看到投在室内的日光渐斜。
    “周公子,你这里也该换药了。”一个小内侍看着他恭敬的说道。
    周箙迟疑一下,解开衣衫。
    “哎呀。”小内侍拿着药转身,待看到周箙的胸口,不由失声,“竟然好的这么快。”
    这一声让一旁的顾先生景公公都看过来,待看到周箙的胸膛,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惊讶还有几分惊恐。
    周箙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膛上明显在愈合的伤口。
    昨晚的伤,短短一个白日已经达到了七天的恢复程度。
    这就是巫祝的力量吗?
    好神奇,又好可怕的力量……
    察觉四周视线的复杂,周箙下意识的伸手掩住胸口。
    “放着吧,我自己来。”他慢慢说道。
    小内侍忙应声是,顾先生景公公等人则转开视线,继续若无其事的低声说话。
    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殿下,宫里来人了。”
    顾先生忙出去了,不多时进来。
    “殿下。”他站在内室的帘子外低声说道。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刻,晋安郡王掀起帘子走出来了。
    “什么事?”他声音沙哑的问道。
    “是关于过继的事。”顾先生低头说道,“殿下可能走开一时?”
    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周箙站起身来。
    “能。”晋安郡王说道,抬脚向外走去。
    顾先生松口气,带着几分欣慰,还好,殿下还有理智,知道如今的最要紧事是什么。
    他抬脚跟了出去,景公公也忙跟上。
    周箙抬脚向内走去,刚要进去,忽的停下脚,门外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传进来。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些事?”
    顾先生低声说道。
    晋安郡王停下脚步。
    “什么事?”他问道。
    顾先生视线看向这边,透过窗户能看到其内垂下的床帐子。
    “今时今日的事。”他垂下视线慢慢说道,“殿下不觉得好多的事,很……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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