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烟火
第1章 重生回来了
暴雨如注的密林中,枝叶被豆大的雨珠打得簌簌作响。
漆黑的夜色下少年的手死死拉着少女奋力奔跑着,大雨肆意地冲刷二人都略显稚嫩的脸庞,风伴着雨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此刻本该荒无人烟的山林中,一场事关身死的追杀与逃亡打破了寂静。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早已精疲力尽的少女脸上满是绝望,看着身前因拉着自己这个累赘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的少年,炙热的泪水从女孩的眼眶溢出伴着脸上雨水迅速滑落。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她知道这样下去两人都跑不了。
女孩咬了咬苍白如纸的嘴唇,眼中布满苦楚,爷爷,昭昭答应您的又要食言了!
像是做了决定般,少女猛地甩开了那只一直紧紧拉着她在这些暗无天日里唯一给她温暖的手:“我跑不动了。”
骤然一空的手,少年来不及思考,下意识的重新又去牵女孩的手,却不防女孩侧身一躲。
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少年愣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正准备弯下腰背她,却在闪电劈下的那一刻看见女孩决绝的脸色时,眉头一蹙,像是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
一起逃亡的这些时日,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会在这种生死时刻任性胡闹的人,相反出身世家的她却有着寻常男子都不一定的有的坚韧勇敢。
“我真的跑不动了,这样下去我们谁都逃不了,分开跑吧!”
少年的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急速开口:“昭昭别做傻事,我答应过齐爷爷要照顾好你的。”
“可是·····”
她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少年打断:“没有可是,我这条命是你们齐家给的,齐家为我做的牺牲已经够多了,我答应过齐爷爷会护好你,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便陪你一起,生死无悔。“
他直视着她的目光,眼中是绝不退宿的坚定。
重新牵过她的手,二人在雨夜中冲破前路所有的荆棘与阻碍不顾一切的跑着,但就像女孩之前所说的,奇迹并未发生,很快他们就陷入了困境。
追兵已经近在咫尺了,近得二人似乎都可以闻到那把把寒刃上血腥之气,那些前不久才屠杀过他们亲人的锋利剑刃或许在下一刻即将同样的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
二人的步子越来越慢,漆黑的林子内眼前能见度不过一尺,他们压根就看不清后面的追兵,但那阵阵划过枝叶的声音已仿若在耳。
男孩不敢停下来,他不住的观察周边的环境的。
暴雨的冲刷,使地上泥土松软又湿滑,因能见度低,他不慎脚下一滑,险险摔倒。
稳住脚步后,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斜坡处,看着已经完全跑不动了的女孩,他朝她笑了一下而后猛地将人拉近一把抱紧,“昭昭,抱紧我。”
突然被一掌扣入怀中的昭昭,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手才刚抱上少年那精瘦的腰身,猝不及防的失重感传来。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急速顺着斜坡往下滚去。
因被人牢牢护在怀中,好不容易停下后,除了头有些晕后,昭昭并未伤到。
在她还处在晕眩之中又突然被少年塞到坡下一处荆棘丛中。
“昭昭别出声,在这儿等我。”
少年低声交代完后,而后立即站了起来又朝着斜坡处跑去。
因耽误了这一下,他的身影很快就被人发现了,林中噼里啪啦的暴雨之声完美的掩盖了刚才他们滚下的坡的动静。
等后知后觉的昭昭艰难的从荆棘丛中出来后,所有的追兵已经全部追着少年而去。
雨水无情的顺着衣摆不停的滑落。
原本伸手难见五指的山林中,此刻一直笼罩的黑色仿佛瞬间都褪去了不少。
她呆呆的看着前边不远,瞳孔蓦地扩展开来。
她看着那尖锐无比的剑就那样刺进少年的身体之中,那在夜色里无比显眼的猩红热血剧烈喷薄而出,一切就发生在眼前。
“不!”
齐昭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眉心紧蹙着,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似的。
奋力的挣扎了许久,才艰难的睁开了眼皮,她无力的起身靠坐在床上,闭眼凝神。
又做这个梦了,准确来说并不算梦,刚才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十年前的切身经历。
只不过十年前的她们等来了奇迹,少年借着夜色逃脱了追杀,也救下了她,她们并未像梦中那般悲惨收场。
曾经的他们跨过了生死,携手同行过千难万险,本以为的相伴终老,最终还是败给了时间。
齐徐两家世交相好,七岁那年是齐昭第一次见爷爷口中常夸赞的徐家世兄。
齐家是百年书香传家,齐昭的爷爷的更是当地身名在外的大儒。
幼年的齐昭不幸失去双亲,自小便和爷爷相依为命,只是她跳脱肆意的性子常常闹得齐府鸡飞狗跳。
齐老每每这个时候总是会念叨徐家那个比自己孙女大不了两岁的孩子。
比起徐家那个性子温和有礼的男娃娃,自家这个活脱脱就是个小皮猴儿。
虽常叫孙女小皮猴儿的齐老却也从未多加约束过齐昭。
孙女周岁失怙,本就比别的孩子苦多了,能长成欢脱的性子十分难得,她又是齐家唯一的血脉了,齐老对她自是事事惯着宠着。
七岁那年祖父六十寿辰之际,齐昭见到了从京城随父而来给爷爷贺寿的徐世钦。
那时难得安静待在祖父身边的齐昭见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男孩乖巧向爷爷见礼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小哥哥生得真好看。
可也仅此是好看而已,他的性子太闷了,齐昭和他玩不来一处。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仅对彼此有个印象而已。
后来的徐家陷入党派之争,被奸臣污蔑构陷,触怒天子,徐家覆灭之际唯余当时已长成少年的徐世钦逃出。
当齐昭再次见到徐世钦时,那年她十岁,看着爷爷带回的那个衣衫褴褛已经瘦的不成人样的少年对她说是徐家世兄时。
齐昭满眼的不敢置信,对上少年孤寂的眸子后却也未再多问什么。
后来爷爷和她说了徐世钦的遭遇后,齐诏对失去家人的徐家小哥哥很是同情。
自那以后徐世钦就在齐家住下了。
而齐昭也听从爷爷的话,要对他好,即使他变得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了。
那时府中只有他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又有爷爷的嘱咐,齐昭便时常去找他同玩。
即便常常自己说了一大堆,他也只是“嗯”一声而已,齐昭也从不觉生气。
就这样两人也渐渐相熟了起来,本不愿在人前多说话的徐世钦,对于齐昭总是有更多的耐心。
即使他读书时齐昭闹他,他也从未不耐烦过。
然而短暂的岁月静好后,是风波再起。
齐昭十三岁那年,当年构陷徐家的人得知徐世钦消息后,不幸降临了齐家。
爷爷为护他们二人而死,齐府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此后他们二人携手逃亡,那些东躲西藏流浪不堪的日子,他再也没有放开过自己的手。
在他们躲躲藏藏三年后,新帝继位,而这位新帝正是当年徐家所拥戴之人。
新帝继位后另一派势力被清洗,而徐家也翻了案,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这一年齐昭十六岁,跟着徐世钦进了京城。
也是这一年二人成了婚,两年后徐世钦高中探花,新帝得知他是徐家后人,感念当年徐家之功,对徐世钦亦是看中,自此他的仕途一路昌顺。
徐世钦的官越做越大,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只是很多东西却慢慢变了,尤其近一两年来二人之间争吵不断,乃至走到如今这一步。
想到这儿,齐昭苍白的脸上却挂上了一抹苦涩的笑。
空旷的房中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明明屋内燃足了炭火,可此刻的她却只觉身上刺骨的寒冷。
望着窗外朦胧的灰白之色,虽然天还没大亮,但此刻的齐昭再无睡意索性穿衣起身,执灯走至案前铺纸研墨。
寂静的房中唯见她的孤影映在窗扉上,她执笔写的很快,希望藉此来平复心中烦忧。
以前每当她有烦心事都会练字来静心,这一招对她来说颇为有用。
蜡油静静细流而下,在烛台上又结成块,屋外光线越来越清明,齐昭一直没停过。
地上案上铺满了纸张,直到书案上的再无宣纸可写,她才呆呆停下。
视线落到自己刚写完的纸上,鼻头募地一酸,眼泪顷刻间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案上所有的纸上都写了同一句诗: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她的名字出于此,也是爷爷对她的期望,爷爷一直希望她能做个快乐无忧的女孩。
思及至此齐昭无力的蹲倒在地,捂脸痛哭了起来。
爷爷,我错了。
真的错了!
这一两年来她明明知道自己和徐世钦之间出了问题,可却一直一味的去逃避,妥协,把自己困于内宅,变成了深闺怨妇,那种曾经自己最不屑的人。
或许自己早就该放手了。
此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齐昭看着外面耀眼的光线,抹去脸上了泪水,缓缓起身一张一张把掉落在地上的宣纸捡了起来,连同案上的整理好。
看着桌上的那一沓整齐的纸,此刻那上面的字给了齐昭重新来过的所有勇气。
是离别,也是新生。
收拾妥当好,齐昭打开门,唤来了她的贴身婢女贯珠,让她去收拾她们的行囊。
府中此时各处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今日是正月初二,在新年伊始这个本该阖家相聚的日子,昨夜她和徐世钦提了和离之事,徐世钦应下了。
这个时候和离书他应该已写好,他们之间就再无关系了,而她也要离开这座她住了五年的府邸了。
清晨府中的下人们都在有条不紊的洒扫着。
此时一人身着皱巴巴绯色官袍,面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跌跌撞撞的朝内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