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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小时的初舞台成片,真正录制起来需要三四天。
    初舞台顺序显然精心设计过,开头几组都是暖场的,也就是所谓的祭天组。
    果然,在一组不甚专业的表演过后,坐在评委席上的影帝严梁迟迟没有给出点评,他翻着手里的资料,刻意凹了个好看的角度,沉声问:选秀,我们是认真的,你们是么?
    台上的成员有些不知所措,压根不知道他们已经被选为影帝砸水瓶桥段的牺牲品。
    严影帝:我问你们,舞台意味着什么。
    是展示自己
    带来快乐
    热爱
    是梦想
    场内气氛明显不对,几个成员的声音一个比一个低。
    热爱。梦想。严影帝冷冷摇头,十指交错,开始起范儿。
    舞台是聚精会神地观察自己的灵魂,把人从虚浮的生活中拖出来,剥离出最原始的灵魂冲动就像迪娜鲍时说的那样,我跳舞,是因为我悲哀,你要先有情绪
    严影帝还在滔滔不绝,乔稚欢身边却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冷白的手死死蜷缩,骨节显著凸起,叶辞柯攥着拳,显然在竭力忍耐。
    倒也是。
    一个连药板都要精准剪切的重度强迫症,怎么忍得了这种谬误。
    乔稚欢悄悄抬手
    监视器旁,雷乾总导演注意到某处画面的变化:切,12号摄像机!
    大屏幕上,严梁刚举起面前的矿泉水:毫无情绪,毫不!
    屏幕忽然一切。
    画面上的人冷白轻衫,无风衣袂自扬,手中的纸扇正越过身边人,点在叶辞柯手腕上,眼角眉梢都挂着笑。
    身边的人撞了他一下,乔稚欢这才注意到不止镜头、全场的人都盯着他,他立即收起笑容,稍稍低头坐正。
    场内极短地凝固片刻,连严梁的怒气都断了一瞬,手里的矿泉水还举在空中,愣是没丢出去。
    还好大部分人还盯着大屏幕,没人注意到他爆发失败的矿泉水瓶。
    他尴尬地将矿泉水瓶放了回去,瞥了眼学员身上的姓名帖,装作自然问:这位乔稚欢。
    乔稚欢只好抬头。
    好好的台本流程被打断,严梁隐隐攒着火气:你是有话想说么?
    台上的学员噤若寒蝉,四周学员更是大气不敢喘,几百人的场内落针可闻,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冰冷声音。
    别人怕他的影帝头衔,乔稚欢可不忌惮。
    他瞥了眼右侧,大方应道:老师,是皮娜鲍什。
    严梁疑惑皱眉:什么?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忍笑,乔稚欢又重复了一遍:PinaBausch,皮娜鲍什。
    这下连台上被训得惨兮兮的学员都没绷住,噗呲笑了出来。
    严梁的表情凝固一瞬,很快又换上笑脸:翻译不同罢了,不是口误。不过还是谢谢小乔提醒。
    他笑意渐深:既然说到你了,那就下一个上场吧。你的对手
    严梁翻到最后一页,对着台本上华洋娱乐覃奋的名字,一字一顿:个人练习生,叶辞柯。
    这名字一出,场内霎时安静。
    叶辞柯!小尖牙嘶了一声,压低声音,这是要你死!
    作为对手的两人必定有一个F班,很显然,这人不会是舞蹈天才叶辞柯。
    乔稚欢有些意外。
    录制前工作人员和他确认过,他的初舞台安排在第四天,怎么忽然提这么前,对手还是叶辞柯。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让他主动挑选对手,一百号学员,他也只会选叶辞柯。
    怎么?严梁戏谑笑着,没准备好?
    乔稚欢坦然站起:叶老师先请。
    *
    叶辞柯三个字就足够分量,他连自我介绍都没做,直入主题。
    全场瞬暗,苍凉磅礴的音乐一起,树影、星月、大地的投影飞速掠过舞台,乔稚欢心里升腾起莫名的震悚。
    一种最原始的,来自自然和时光的震悚。
    出演过程中,除了摇晃的投影之外,没有任何灯光。整个舞台像是破碎坠落的草原黑夜,而叶辞柯在黑暗中起舞。
    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呐喊挣扎,却被游荡破碎的投影束缚,尖锐的痛楚在观众的皮肤上颤抖,撕咬着所有人的灵魂。
    最后一瞬,近处的底灯忽然爆开,炫亮的爆炸光一瞬点亮他的身影。
    他被凝固在摧垮的瞬间,像一朵临死前炫丽妖冶的花。
    无际的黑暗之后,一点微光流水般爬上尸骸般的身体。
    叶辞柯跪在舞台中央。
    他的生命缈如烟烬,他的躯体爬满苔藓。
    音乐渐渐停息。
    最后一幕太过震撼,又太过窒息,全场都被泡在绝望而怪异的浓郁情绪中,久久走不出来。直到灯光渐渐亮起,所有人还哑然望着那片舞台,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空梦。
    精彩!!
    评委席上,卢温雅带头起立鼓掌,全场才跟着醒悟过来,热烈的掌声险些掀翻天顶。
    魏灵诉站在座位上,刚才的震慑还没彻底褪去,脊背一阵阵发麻。
    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比拼。刚才的舞台,舞蹈技术、形制化的美学被叶辞柯统统剥离,他的躯体只是工具,是上帝在透过他的灵魂说话。
    对手太强,欢欢可能真的要去F班了。
    他正在忧心,衣角忽然被人稍稍扯了扯。
    乔稚欢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藏在欢呼的人群中,悄声问:我能不能换个曲目?
    魏灵诉不敢相信:还有几分钟就要上台了,现在换曲?!
    第七章 狂仙
    非常震撼,非常完美。卢温雅的声音几乎淹没在欢呼当中,你的表演很有故事感,我看到你使用投影作为光源,这点也非常新奇。
    资料上写,这个舞台从选曲、编排、灯光设计等等都是你独自完成的,你可以讲讲其中的过程么?你的灵感,你的启发,还有这首曲子
    她低头看了眼节目表,《使鹿》,是什么意思?
    叶辞柯低着头,偏长的黑卷发恰巧遮住他的眉眼,近乎苍白的脸上唇红有如渗血。
    工作人员递过话筒,他只用两根手指,捏着最边沿的地方,像是有意识地避开一切,无论是目光还是触碰。
    《使鹿》,是鄂温克使鹿人的故事。
    叶辞柯娓娓道来,这位使鹿人是一名女画家。她亲吻大地、信仰自然,驭使白鹿,在草原上、地衣上、森林里恣意作画。
    绘画,是她喷涌、浓烈的情绪出口,也是她感知世界的眼睛。
    直到有一天,辽北来了一群人,给出画家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金子,让她杀掉神鹿,砍下大树,离开森林,带着敖鲁古雅的寒气进入城市。
    她离开、她活着,但从那之后,她再也画不出任何一幅画。
    她开始酗酒。
    酒醉梦醒之间,她总是看见古老森林里的白鹿。
    最后,使鹿人乘着黑夜,跟着白鹿的脚步,跌跌撞撞回到森林,走入更北、更冷的地方,温顺地走入冰河,彻底与自然同眠。
    嘭一声,卢温雅的灯炸裂般点亮:四个字,才华横溢。
    我想挑挑刺。严影帝沉着脸,三秒后,他吟吟一笑:开玩笑的,我挑不出来刺,这盏灯送给你!
    紧接着,另外两盏灯接连炸开,全场再次沸腾。
    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在老艺术家贺启春身上。
    贺老卢温雅笑着看向贺老先生,您这灯
    金牌制作人巴原也点头:如果要有一个满灯学员,他实至名归。
    离得近的学员跟着起哄:满灯!满灯!
    贺启春抱着保温杯,半晌没说话。
    起哄的学员看氛围不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贺启春这才开口:你自己满意么?
    叶辞柯捏着话筒,喉头细微滑动,却没接话。
    场上的意外,你处理的很好。忽然爆炸的地灯,没有影响到你的发挥,反而是增色。
    学员惊讶道:那个爆炸的灯光竟然是意外么?
    我还以为是设计好的!
    可惜贺启春盯着他,痛苦很足,舒展不够。舞蹈很让你痛苦么?
    使鹿的画家已经与自己和解,彻底舒展开了,但你还没有。所以这盏灯,我没办法给你。
    好严格。
    终于知道为什么评分规定四盏灯就是A了。
    叶辞柯都不行,应该没人能拿到他的灯了吧。
    这也太苛刻了,只是选爱豆啊
    严格也没什么不好,上舞台不就是拼实力么。
    场内议论纷纷,贺老先生充耳不闻。
    眼见场面僵持,卢温雅刚想圆几句,耳返里忽然传来副导演的声音:宣布休息二十分钟,需要排查、更换地灯。
    卢温雅如释重负,站起来宣布:由于刚才地灯意外,现在需要进行场地排查并更换地灯,大家可以稍微放松,二十分钟后录制继续。
    叶辞柯关掉麦,沿着边缘楼梯往舞台下的休息室走,一转弯,被人拦住。
    乔稚欢站在窄道中央,脸上无比严肃:你这个毛病多久了?
    叶辞柯一怔,不知他说的是哪方面的毛病。
    远处的工作人员异常忙碌,不断有人喊乔稚欢、快过来看一眼。
    算了,我现在走不开。乔稚欢说,今天录制后我去找你。
    身后还在不断催促,乔稚欢应了一声,跑出几步远,又特意回头强调等我!
    叶辞柯顺着过道越往里,越走越疑惑。
    地上横七竖八摆着拆下来的顶灯,三五个人在挪一个很大的道具,道具被纯黑色幕布覆盖,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还有人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搬着特殊储藏箱,箱身上印着个特殊标志,白色的菱形为底、上半段涂满黑白竖纹是9类杂项危险物质的标志。
    这是在准备什么?
    叶老师!
    附近的工作人员向他打招呼,目光对上的刹那,工作人员的脸瞬间分离,线段跳出、色块交融、最后是扭曲狰狞的面皮。
    视野里的世界开始崩溃。
    *
    好的,谢谢党导演的协调。魏灵诉挂掉电话。
    刚才,乔稚欢突然想要换曲,要他争取个几分钟左右的时间,节目流程为大,原本是没有可能性的,不过,乔稚欢这人运势真的不错,这个节骨眼上,地灯恰巧爆炸,又因为严梁没和节目组沟通就把乔稚欢的对手换成了叶辞柯,节目组内部也需要梳理,这才赶出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欢欢,你要的我都准备
    魏灵诉一推开休息室的门,纯白羽衣翩跹而过,旁腿转、端腿转,趋步前桥后立即原地爆发,以一个漂亮的空翻收尾。
    魏灵诉眼前一亮:你居然会中国舞!
    乔稚欢停下来,笑笑说:你想签我只是看脸么。
    说完他继续热身,开始平转。
    不过,乔稚欢的动作并不舒展,转至房间角落停下时,魏灵诉有些忧心:你没问题么?不要压力过大,虽然对手是叶辞柯,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不,不是紧张。乔稚欢抬头,眼中神采闪烁,是我想赢!
    *
    休息时间结束,录制重启。
    卢温雅串词结束,邀请下一位学员乔稚欢上场。
    然而足足过了十几秒,台上仍然空无一人,卢温雅再度举起话筒:乔稚欢学员?
    上空忽然传来一句在这!
    所有人抬头,顿时眼皮一跳。
    顶棚上,正中央的可移动灯光架降至半空,几根灯架相互支持、连成菱形,乔稚欢坐在菱形一角上,正和众人招手。
    他距离地面接近十米,而落脚之处的宽度不足30公分。
    卢温雅看得心惊肉跳:你为什么在上面?
    乔稚欢用手拢着朝他们喊话:我就在灯架上表演。
    麦太贵啦,万一摔下去赔不起,所以我先表演,之后再自我介绍。
    卢温雅十分惊讶:只考虑麦的问题么?
    她仔细确认,乔稚欢身上没有任何威亚,虽然中间的灯架降下来了一小半高度,但离地高度显然超过安全范围。
    节目组不怕搞出演出事故么?!
    即使这样很吸睛,但会不会太过份了?!
    贺老先生也板着脸。
    休息时,他听说这位选手临时要求换曲,对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临时换曲,能拿出什么水平?
    太浮躁、太不尊重舞台。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成样子。
    场内氛围有些僵持,卢温雅耳返里立即传来雷总导演的声音:舞台是他自己要求设置的,免责确认书也有,正常开始。
    卢温雅只好报幕:个人练习生乔稚欢,带来的曲目是
    即兴舞蹈,《狂仙》。
    轻白的巨幕纱幔垂下。
    *
    嘭嘭几声巨响,舞台灯光接连熄灭,脚下的灯架也跟着震动,数秒之后,全世界一片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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