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叔叔，我是周野。”
他向他自我介绍了一下，找到纸巾擦了下手，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要吃块西瓜吗？”
夏继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领导身上都有些自带的压迫感，单位里很多人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怕。
可是就这么被他直直地看了将近半分钟，眼前和他对视的男生也完全没有要转移视线的意思。
最后是旁边的老太太从桌子上拿起西瓜往他们的手里塞，这才结束了这场目光对峙。
“来，都来吃块西瓜消消暑，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夏继伟收回了视线，看了眼手里鲜红的西瓜，开口问道：“夏瑶呢？”
“在楼上睡午觉。”她让夏继伟坐下了，又看向了一旁的周野，眼神有些不确定，“我去楼上看看她。”
“她就这样跟一个男孩子单独出来，也不怕被人给卖了。”
夏继伟的话语间透着不满，但他并没有指责周野，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外人看，压根没打算让他掺和家里的事。
“夏叔叔，她在无法依赖家庭的时候，就只能向外界寻求帮助，我只是想帮帮她。”
老太太去楼上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周野说话的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事的意思。
“你家里把你的钱一断掉，你就什么都不是。”
夏继伟直接上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周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像是觉得这话很有意思。
“我父母从来就不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教育孩子，不听话就断掉资金来源，这只是家长式的独裁，他们不要我处处都听话，只要我自己去承担责任，然后时常进行反思。”
夏继伟把手里的西瓜放到了一边桌子上，双手搭在了大腿上十指交叉，很认真地倾身看着他。
“周野，你能承担起什么责任？你自己就是个孩子，你们现在只是因为年轻所以才没考虑那么多，等你以后长大了，你能保证你不会对更好的女生心动？你俩门不当户不对，到时候吃亏的是夏瑶……”
“夏叔叔。”周野打断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对我来说最好的女生就是夏瑶，而且我对我的人生有非常清晰的规划，未来我一定会接手分担我家族的事务，并且我已经决定大学毕业后就和她结婚。”
“就算您现在不答应，等她到了适婚年龄，我还是会过去找她的，我有自信她会在任何情况下都选择我。”
这话说完之后，屋内又一次陷入了安静，中年男人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随后他往后靠了靠，不再试图和他拉近距离。
夏继伟在面对夏瑶的事时从来都是纠结的，因为他对她有太多的亏欠。
关起门只让自家人来看，夏瑶或许对他没什么怨言，可打开门让外人评判，所有人都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夏继伟看向了一旁的玻璃窗，盯着外面的稻田看了很久，然后拿起桌上的西瓜默默吃了一口。
咽下嘴里那口之后，他又看向了周野：“你现在说的话保质期能有多久？大学没读完就忘了吧？学生时代的感情，还是不一句‘我想跟你分手’就能直接了事的，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分量。”
“您说我会忘，是因为您自己已经忘记了吗？”
周野还是刚才的语气，就连动作和表情都没变。
“您和夏瑶的母亲当年也是高中认识，大学毕业后您选在了离她单位近的地方找工作，和她结婚，自己放弃了读研的机会，然后让她去留学完成梦想。”
“您当年那么爱她，可是最后又娶了别的女人，还把她以生命为代价留给您的唯一一个女儿，送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让她独自生活了十多年……”
“别说了。”
夏继伟的呼吸有些微乱，抬眼再看向周野的时候，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找了她，如果没有我让她生下那个孩子，她可能还在继续她自己的事业，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着。”
“夏叔叔，您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吗？”
周野没有理会他红了的眼眶，语气越发淡漠，就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无情地切开了那个被他藏了多年的脓疮。
“生育的选择是她当初自己做的，她承担了死亡的责任，可您却无视了她付出的代价，选择用一种最轻松的方式继续生活。”
周野顿了顿，看着手里的西瓜，继续说道：“回避让人感到痛苦的一切，重新组建新的家庭，直接否定了她当初的选择。”
“如果她还在天上看着的话，肯定会也后悔，毕竟自己的女儿被亲生父亲那么对待，但最后却只有她这个已经死去的人会心疼。”
夏继伟几乎被说得无言以对，这些年来，愧疚在他心里越来越强烈，人总是在回头看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做法究竟有多么不正确。
夏瑶真的是个好孩子，他都知道，她从来没有怪过他，这让他还微妙的在她面前保留着那份做父亲的尊严。
夏继伟想一点点慢慢补偿她，可是第一步就受了挫。
她已经被其他人给带走了。
夏继伟侧过头，闭着眼睛缓了一下眼眶里滚烫的眼泪，随后抬眼看了看天花板。
“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对，但我不能让她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男人说的话基本上没有几分可信度。”
“您想怎样？”
周野直接发问了，夏继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摇了摇头。
“你们打算在这里玩几天？”
“后天一早就走。”
“那我明天再过来。”
他拿起背包，又离开了，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周野一眼，“让夏瑶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