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山原本是丢弃填埋流亡到南滨的死囚犯的填埋场,原本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孤岛,最开始面积并不大。现在变成这样,自然是因为……这座用无数死囚犯尸体所堆砌而成的流波山,吸收了那么多‘养分’之后,自发的长大了。”
她的声音轻盈,听在耳朵里却让人不寒而栗。
祁以南感觉到微弱的力气在背后拉着他的衣服。
“不要继续听下去了……”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响起,那是小九五低沉的嗓音,却又那么陌生,似乎有什么快要破土而出。
祁以南却没有任何惧怕,只是更加握紧了几分他冰冷的手掌,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心,不出所料地感到这只手主人的轻轻颤抖,接着立刻牢牢回握住他的手指。
从指尖传来的冰冷温度让祁以南定了定心神:“如果是这样,那有一个细节却对不上,流波山慢慢长大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甚至应该有不少于几个世纪的历史,但是小九五现在只有十八岁。”
如果是一个以死囚犯尸山异变而成的生魂,那么就相当于是一场进化——原本是个唯物主义者的祁小少爷还是用比较符合科学概念的说法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这样的进化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完成,就像是原始人的进化一样,需要几千年或者几万年的时间,这还只是生物的进化,那么“非生物”到“生物”这种所谓的进化需要的时间呢?祁以南不由得在脑海里搜寻起看过的神话传说,那里面就算是一颗吸收了天地灵气的仙果开启灵智化形,都是按照上千年的单位来计算的。
……一座古时候用来堆砌尸体的荒山,慢慢觉醒出来意识,难道会是近十余年前的事情吗?
璐璐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他原本就是流波山的一部分,而流波山也制造出了他。那时候,‘他’只是一座‘山’,没有任何清醒的意识,每天只知道吞噬怨气。但是某一天,当‘他’真正明白进食的意义之后,这座‘山’才算是真正有了神识,觉醒出了一道模糊的意念,知道在吞噬之后吸取怨气不断长大。而就是在那个时候,流波山被第一任观主发现了。”
小九五的手指似乎变得更冷了一些,甚至让握着他的祁以南感觉手指有些被冻僵了,尤其是在穿胸人少女说出“每天只知道吞噬怨气”时,像是一坨冰疙瘩的苍白手指不易察觉的颤抖起来。
祁以南看着拼命埋下脸的小九五,不知怎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小九五看着扇贝肉、鱼肉很没有食欲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印象里这个明明一脸表情贫乏、对食物提不起兴趣的小九五突然“嘭”地一声,摇身一变成了一座青翠的小山,小山中间有着一个巨大的坑口,活像是张大的“嘴巴”,它努力地踮起“身体”,看到什么就吃什么,来者不拒,连嘴巴都没有停下过,直到他整个山都吃得一本满足!
……这样一想,不仅不恐怖,好像反而变得更可爱了才对?
祁以南深深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厚厚的美化滤镜感到十分无力。
璐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断了祁以南不合时宜的奇怪联想:“小帅哥你就算叹气也于事无补,有这功夫叹气倒不如来猜猜看,当流波山第一任观主发现一座存在上千年的乱葬岗尸山居然觉醒出来意识之后,他又做了什么?”
听到她这副带着隐约愉悦口吻的提问,祁以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笼上心头,思路却逐渐开始清晰了起来:“你是想说,流波山的第一任观主将无名观建在流波山正是因为发现了这座山觉醒出了‘它’自己的意识?所以他做的事情就是要镇压住这片怨气?”他抿了抿嘴唇,想起来华子在被自己逼问到口不择言时说到的只言片语,自己纠正道,“不,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第一任观主建造无名观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镇压这股冲天的怨气和从怨气中滋养出来的意识,又为何观中只有每任观主本人阳寿会变得极短,而那些普通弟子的阳寿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他还记得那天小九五和其他弟子一起上晨课的时候,虽然只是粗略一瞥,当时他看向晨课的大殿里的时候,一眼望去看到了不少身着青色道袍的道士,青色衣衫代表了管事以上的级别。这些青衣道士的年纪都不算年轻,他们中有的看起来三四十岁,甚至还有少数几个鬓角花白。
现在想到这些人的面孔,祁以南顿时脑中灵光一闪,这些人的年龄,不正好符合了观主的年龄、以及前任观主的年龄么?这也就是说,他们其实都是现在的观主楼邢枫、和上一任观主的同期拜入无名观里的道士!
那么为什么因为流波山这存在数千年的怨气而短命的只有每一任观主?如果只是因为怨气的反噬,那么所有在无名观的弟子,都应该多多少少遭受影响才对,除非……有什么针对于单独一个人的反噬,只能够发生在观主身上。而这个原因,一定和第一任观主最初决定在流波山上建造无名观的目的密切相关,原来事情又绕回了这里!
璐璐还是浅笑着看着祁以南:“怎么?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
没错,祁以南又仔细想了一遍璐璐的话,以及观主楼邢枫对待小九五那古怪的态度,为什么楼邢枫谈起小九五的时候,会是那样既不屑、又防备的口吻,就像是在讨论个过去曾经强大的玩物、一个被拔了利齿的猛虎,为什么他会故意边缘化这个弟子,又想尽办法处处利用他。将一切线索串在一起之后,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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