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虽经周围人苦劝,王知县也依旧还是坚持着,而众人也就到了外面的露天地里说话。
一个班头“啪”的拍在脖子上,打死了一只山蚂蚁般大小地蚊子后,他边用手捻着蚊子边恨声道“点着艾草都防不住。这蚊子真他娘狠”,这么些日子处下来,也实在有些憋得狠了,班头儿如今说话也没了王知县初来时强作出的文绉绉模样,尽自恢复了粗豪的本性。
“就身上那熏人的味道。烧沉香也防不住”,坐在一个木桩上的洪德善笑着说出这话时。特意举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后叹息声道“奶奶的,咱都多少年没受过这罪了”。
“可不是咋的!自打那次围剿二郎山鲁大角之后,就没遭过这罪了”,班头儿说话间扭头往官道方向看了看,重重吐出一口浓痰后哑声说道“要是这次真能把这一窝蜂给揪出来,我要不好好侍候侍候他们,就对不起咱们这些日子吃的这么些苦”。
班头儿粗鲁地言语和恨恨吐出来的那口浓痰都让王知县眉头微微一皱,但对于他说的要狠整一窝蜂这些强匪的话却没说什么,作为自幼饱读诗书地他而言,心下也对这些人恨到了极点,当然其中也多半是对这一窝蜂背后指使之人。
王知县如此表现分明就是默认了,班头儿嘿嘿一笑,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边啪啪的拍打着蚊子。边兴奋地说着抓住这些人后将如何处置的话,随着他越说越多。眉宇间的戾气也越来越深。
知道手下的弟兄这些日子是憋的狠了,现在能有这么个话头发散一下也是好事儿,洪德善也就没拦着,只是在班头儿兴奋下提到什么不宜为外人所知的话头儿后,他才重重咳嗽几声提醒一下。
范铭就坐在洪德善和王知县身子后侧,手上拿着一只长长的枝条驱赶着蚊子,听着班头儿在那儿兴奋的说话,他虽然没有接口,但心下实有几分快意。
要不是这该死的命案,何至于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尽了苦闷不说,单是身上黏糊糊的汗就让他难受得紧,这身上都有些发臭了。
就在范铭闷得有些难受,想要站起来到外面走动走动的时候,就听西边远远的有一阵儿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刚一传来,王知县顿时就站了起来,正闭目凝神的洪德善也半点不慢,站起来后索性就踩上了一处小丘往西探看,就连在一旁漠不关心躺着的团练也都坐起起了半个身子。
范铭顺手将手中的枝条一扔,也站了起来,他这会儿心下也着实紧张,这紧张不仅有着跟王知县和洪德善等人一样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次以以退为进的战略是由他第一个直接提出来的。
闷热天儿里赶的又急,那马上的捕役也是满脸油汗,脸上、嘴角旁起了一层干白皮,他还没落稳脚,洪德善已迫不及待扯开喉咙问道“老刑,咋样了?”。
“人都撒出去了,老李带了两个役夫从城里出发了!”,听到老刑在马上高声的答应之后,洪德善攥的紧紧的右手渐渐的松开了,“好,再去盯着些!”,与此同时,王知县也如释重负的长叹了一口气。
听说人都撒出去了,范铭心里也是陡然一喜,但喜意儿刚过心下却愈发迫切的想知道城里、以及另三路的消息,毕竟官道这么长,一窝蜂若是真敢动手选择的地点也不能完全估摸得着,但这种迫切的背后又含着一种莫名的忧心,万一……
天儿本来就是又闷又热的,再加上这股子七上八下,又急迫又担忧的劲头儿,范铭现在的状态还真跟洪德善说的一模一样,心下憋地跟点了火一样。
约莫着又等了近一个时辰,这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按往常的惯例现在就该动身回借宿的民宅了,范铭看了看端坐在木桩上不言不动地王知县,什么话都没说。
不光是王知县一脸端凝的在此坐等。就连团练副使及洪德善也丝毫没了说话地兴趣,只是在沉默中不时扭头去看看北边儿的那条山道儿。而在他们这个小旮旯外,还有几个多个面容黧黑憔悴的捕役也聚在一起,同样没人说话,只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官道。
眼下这个场面静默地古怪。静默的凝重,只差这一路了,这一路万万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同样静默无语的范铭机械地摇动着手中的干柴,心下来来回回的就是这一句话。
当昏黄沉郁的太阳从远处的山坳线上彻底落下去的那刻,西边儿山道上终于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这马蹄声刚一传来,王知县两颊上猛然腾起了一片红,因咬牙太狠的缘故,腮帮子上肌肉上下一棱棱的滚动着。
也没人招呼,洪德善与小旮旯外地那些捕役、土弓手们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在夕阳最后的一点余辉下。身形僵硬地死盯远方来的山道儿。
刚才那马蹄声一响,范铭就觉得心里“咚”的一声儿。随后就觉自己的心跳跟那“踏踏”的马蹄声完全融合到了一处,随着马儿越跑越快,马蹄声越来越响,他的心跳也越来越急。
“咋……咋样儿?”,站在木桩上的班头儿喊话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现身了,果然是从城里出来的!”,虽然夹杂着马蹄声,但老刑传来的声音却依旧清晰无比,随即,范铭就听到了一阵儿大喘气儿的声音,班头儿愣在木桩上没动,王知县则缓缓闭上了刚才大睁着的眼睛,只是脸上的那两抹红更浓烈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随着老刑的这个答复范铭手中猛然一紧,随后就觉全身猛然一松,似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尤其是那颗刚刚吊的高高的心,现在虚乎乎的落不到实处。
“万事齐备,只欠结果了!”,充盈在范铭脑海中的就只有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