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过了一个小时之后,他就不奇怪了。
这一个小时里,白风一直跟这帮士兵坐着聊天,天南海北油盐酱醋的什么都聊,刚一开始,这些兵都有些惧怕他,不敢说什么,不过时间长了之后,这帮粗汉也就不管那个了,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即使谈到欠军饷的事情都毫不避讳的开始大骂特骂,白风也跟着骂,可是骂过了之后他还饶有兴致的挨个问他们都欠了多少。
“我们这帮人,都欠了将近一年的了,就发军饷的那几个月,也不是全发,刚一开始是发八成,一个月一减,一个月一减的,到了最后就欠着了。”
“那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不给发饷不知道闹吗?亏得我还听说你们都是别的队伍中的刺头,兵痞什么的……”
“谁说不是呢,那要在以前,可不是早就闹起来的,不过,在这定蛮县里面当兵……唉……就别说了。”
“以前我们也闹过,可是被砍了几颗脑袋过后,也就都怕了。”
“兵痞也怕?”
“就是兵痞才怕啊,上面说了,都是些好人堆里挑出来的,要是还敢闹饷的话就全杀了。要不是顾忌着薛将军,恐怕咱们这些人早就完蛋了。”
“定蛮县的兵跟别的地方兵不一样,别的地方死人的话,上面多少顾忌点什么,不敢做得太露骨;这里,哼哼,他们都想让我们死光了才好……”
“没听说有哪个把总是因为闹饷的事情被上面砍头的啊?”
“把总当然不会跟着我们闹,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谁会管咱们小兵的死活……”这个兵明显嘴巴不严,居然当着白风的面说把总的不是,幸亏旁边还有人比较清醒,使劲的推了他一下,他才不好意思的干笑一下,不说话了。
“真没意思。”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白风从人堆里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吸引了军兵的注意力。看着他站起来了,其余的兵丁也不敢继续坐着了,统统站了起来。
白风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等这群兵把队伍整理好之后,站在了他刚才坐的那张凳子上,举手示意兵丁安静一下,大声说道:“刚才我也跟不少弟兄谈了一下,觉得很没意思啊!很悲哀啊!”
“有的弟兄说,咱们北城的驻军跟其他两个所的驻军组成不一样,受欺负。可是我要说,咱们北城的弟兄们,不是挺好的吗?”
“你们这六十多人里面,外来的犯事兵就足足五十多人,剩下的,不是家里穷得就剩下个身子了,就是犯了大事不得不到军营里躲着的人。”
“你们总以为自己是好人堆里挑出来的臭虫,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你们全都死光!”
“不过,你们是真的该死吗?”
“告诉我,你们这六十多号人,哪个是奸淫捋掠无恶不作的混账?哪个是抢男霸女不孝父母的人渣?”
“没有!一个都没有!”
“你们都是各个部队里面打架最猛的刺头,是横行乡里聚众闹事的混混。不就是能打点吗?不就是愿意惹事吗?这也叫该死?”
“我他妈还一气杀了三十多人呢,我怎么不觉得我该死呢?”
“还有的弟兄们说,以前闹过饷,可是被别人给砍了几颗脑袋去,这就不敢再闹了。”
“丢人哪,当了兵还怕死,丢人哪;跟自己一块干的弟兄被砍了脑袋却不敢替他们报仇,丢人哪;丢人哪!我都替你们丢人!”
“我了解过,每次蛮子袭掠,咱们北城的弟兄杀的最狠,冲的最前,打得也最猛!就是你们这帮跟草原蛮子拼命的家伙,遇到那帮喝兵血的王八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们摸摸自己裤裆里,还有没有那么一嘟噜!”
“x的,现在时间正好,我明告诉你们了,咱们北城驻军存的军粮不够用了,老子要去闹饷,你们敢不敢跟我去?”
听了他这一煽动,底下的兵都蒙了,心说这是什么人啊这是,刚过来当把总就煽动兵丁闹饷,这以后还想不想往上混了?他就不知道这么闹了一下子之后,甭管成不成功,他这仕途就毁了?
“白总,不是小的坏您的事,小的就想问一问,您带着我们闹饷,就不怕上面记恨您?”有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二愣子硬是在这关头问了出来。下面的兵丁刷的一下都抬起了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白风,看他要怎么说。
“mb的,问得好!”白风毫不客气的大着嗓门吼道,“我知道这事情发了,上面那群王八蛋就得记恨我一辈子,那又怎么样?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怕他咬了我的鸟去?把老子逼急了,杀他全家,我看谁还敢记恨!”
“老子就是看不惯,凭什么我的兵在前面流血死人,他们在后面吃香喝辣?啊?当官的护不住自己的犊子,那还叫人不?”
“好!”白风这话一说完,底下的军兵轰的一下叫起好来,仔细看过去,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存着晶莹的东西。
白风很是霸气的一挥手:“拿上兵器,老子带你们闹饷去!”
定蛮县好歹也是号称青云城外第一县,是离蛮子最近的那个县,为了能保住这里,贮存在这里的军械、服装、粮草什么的绝对不少,足够给全县驻军足额发上三年的饷了,即使遇上大军围城,抛开发饷所用,还有余外的一个月粮饷呢。
可,主持整个青云城辖区,也就是薛黑子的地盘上发饷的按察佥事却下了严令,不准定蛮县给里面三个驻军发饷,能拖就拖。
说句良心话,这事可不是对着白风来的,毕竟,开始欠饷的时候白风还在现代社会当他的特种兵呢,就算是想要对着他来,那也得这个按察佥事有那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本事才行。
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一个字——钱!
钱是什么啊?钱是一种等值量化的交换工具,是促进社会繁荣发展的一种金融流通工具。关键是在流通两个字上面,只要流通起来了,钱就能下崽,变成更多的钱!
还有句话,叫再大的大款也大不过公款。
青云城的按察佥事,马光杰,到任第一天就已经打上了公款的主意。烈州府是个军管的府,在这里,一切价值都体现在军队身上,一切都是为军队服务的,那么,这里公款所占比重最大的,就是军饷了,当然,还包括军备,军品之类的附加物品,这在马光杰的眼睛里面,就是一条条流动的银河。
他早就定下了计划,即使不能操纵这条银河,也要在上面开一条支流,为自己,为了族兄马光烈敛取财富,有了钱,马光烈才能有底气再上一步,马光烈再上一步,他马光杰才能跟着鸡犬升天。
所以,对于捞钱这件事,他是尽心竭力的,甚至买通了不少武官,为他所用。
高城大埔的军饷盯着的十分之严,他到任时间尚短,此时还插不进去手,无法进行挪用。但是,边关小县城就不一样了,那里虽说常常发生战斗,可是,就因为常常打仗,死上几个兵丁才不起眼,反正那种小县的花名册都是摆样子的居多,里面说不上有多少猫腻呢,谁都查不出来什么。
至于定蛮县,更是连花名册都不上交,这里死上个把人,就跟死了几条狗一般,一点波澜都不会有。
马光杰的黑手,就伸向了这些边远小县。反正以他的权利和收买的部分军官,要在这些小县城里为所欲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定蛮县的兵不好管吧?
也敢闹饷。
可那又怎么样?砍了几颗脑袋下来,给办事的人一点点银钱,不也就这么解决了吗?
马光杰一直认为,定蛮县的那件事情是他的得意之作,是他宦海生涯中最靓丽的一朵浪花,每每想起之时,他总是觉得,自己,真是太浪了!
他可是没有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白风就比他浪的多了。
在老徐家住的这三天,白风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起码他在认真的思考着自己的出路。
威,他已经施出去了,一下子杀了三十多人,这要是还有人不服的话,他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恩呢?他很纠结。
虽然他还有三千多两银子,可是他知道,他那点东西,要扔在收买人心上,根本就不够看的,更何况,他还要弄火枪,练新军什么的,这都是坑,别说是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也不够填的。
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聊天间,老徐头无意的提起,这定蛮县的军饷欠得厉害,从前有次闹饷都砍了好多的脑袋。
一听到这句话,白风眼睛就亮了。
欠军饷不怕啊,这正好是个机会,自己正愁着没有像样的甜枣给手下呢,这不就有人巴巴的给送上来一筐甜枣呢吗?
错,不是甜枣,简直是仙桃啊!
这谁干的好事啊,太够意思了吧?
44.第二卷 戏浅滩44 闹饷衙门口
虽说心里没口子的感谢那些欠饷的王八蛋的十八辈祖宗,白风还是决定先带着人把该拿的东西拿回来再说。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同样的,想要人心不散,那就得让下面的人知道,你是把他们放在心里面的!
盏茶功夫过后,散去的兵丁拿着武器就又都集合了回来。白风也不急,先是让下面人点了点数,发现少了那么几个。
转头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有了逃兵,谁不怕死呢?尤其是闹饷这事,如果弄大了,死得就太不值了。
可是说实话,闹饷这种事情在白风看来,确实是件小事。
能有多大呢?他白风本来就是阴差阳错,被逼着赶着到这里任职的,要不是实在是喜欢了张静萱和轻语那两个小丫头,他早就跑了,凭他的身手和前世的训练,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世界里,即使是在繁华的城市里面,也能活得悠哉自在。更何况,他如果不嫌麻烦的话,临走将马光烈一家都送上西天,也就是个把月的事。
闹饷也是这样,有了事就扛着,扛不住了大杀一通,然后就走了算了,他相信,肯定有人不怕死,和他一样都是亡命徒,可是,这绝对不包括那些有权利喝兵血的人。
他本以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可是,他没想到,就算是光脚的,也有怕走路咯脚的人存在。尤其是这其中,竟然包括了一个小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坏榜样的力量更是如此。
白风高声宣布了“逃兵”人员名单,缺的这四个人平时就是胆小怕事的家伙,本来不出奇,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了逃兵,对这些在场的兵丁的决心是有不小的影响的。
对待逃兵,古今中外无非就是一个字,杀!
派出四拨人,很快的就将这四个家伙抓了回来,五花大绑的捆了,跪在院子正中。
白风没有说话,就是站在那里看着这四个家伙,同时也看着站着的兵丁们。
影响很坏,尤其是那个小旗。
作为小旗,一个十人小队的首领,绝对应该起到表率作用,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个小旗如果懦弱怕死,那他所带的那个队伍不久也就会成为一窝怕死鬼,这样的人不严惩的话,怕死之风盛行起来,对于一支军队来讲,将会是一场比瘟疫还要可怕的灾难。
就像现在,即使是站着的这帮兵丁,看着眼前跪着的这名小旗,眼神里面都不自然的流露出了退缩不前的意味。
许久,白风走到了那名小旗的面前,那名小旗低着头,看起来满脸悔恨的,可是,偶尔从细枝末节能够看得出,他这种悔恨,表演的成分居多。
没有再等白风开口,这名小旗率先求饶了,只见他一下子将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说:“白总,小的该死,小的……”
“你不用说话。”白风冷冷的打断了他,“我可以替你说。”
“你是一名小旗,军饷虽然不高,可是到了你们这一级还是按时发放的,虽然不足额,但多少从手下兵丁嘴里扣点出来,一家人过点好日子什么的怎么都够了。”
“而且,像你这一级的兵头将尾,又碰上了新任的上司,表现得规矩一点,懂事一点的话,一般来说,新任的上司是不会换掉你的,这样你就能继续过你的幸福生活。”
“老婆孩子热炕头啊,锅里有米,炕上有人,这日子,就是我也不想改变的。”
“可是你就没替弟兄们想想,他们之中有几个有钱娶妻生子,建房起屋的?咱们把标准降下来一点,就说他们几个手里有存钱的?”
“很少吧?”
“弟兄们过得这么难,你过日子就能舒坦?”
“我知道你的小九九,闹饷你是不会去的,可是,你一定会密切注意这事情的动向;这样,如果闹下来了呢,你再表现得活跃点,这样饷银少不了你的,闹不下来呢,上头追究下来,你又没参与,到时候无论是下面的弟兄倒霉还是我这个领头的倒霉,都波及不到你的身上,你的小日子该过还是过,你说,你是不是这么打算的?”
“白总,我……”
“别,你可别叫我白总,我可不敢。”
“我是带你们去闹饷,是要将该给你们的东西一样不少的拿回来!我不是要带你们造反!”
“连这种事情都要往后缩,日后若是我带你们去打蛮子,你还能不逃?我告诉你,别人的部队我不管,只要是在我这里的兵,那是要绝对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同僚的!就你这样的人,谁会敢把后背交给你?”
“你太令我失望了!”
白风满意的看着自己一席话,已经将四周看着的兵丁眼中那种畏缩给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慨和憎恨!
没错,对于这种随时会给自己背后来一刀的人,这帮子兵没有一个不恨的。
“白总……我知道错了,我跟您去闹饷,我……”
白风伸手扯掉他的头盔,顺手一刀,将他大好的头颅斩下,扔到一旁。
“所有想要跟我去闹饷的,弄点血抹在脸上,不想去的,现在就给我滚!老子不要没卵子的兵!”
侯三第一个站出来,在这小旗的脖子上一抹,把血涂了一脸,接下来是这帮子兵,一拥而上,都在脸上涂了血。
白风满意的看着所有人都嗷嗷叫着,情绪特别激烈,潇洒的把手一挥,说道:“走,跟我去闹饷!”
“是!白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