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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薇这才明白,那日她去瞧槐花,怎么槐花哭的那样凄惨,因兄弟多,便用亲事换了银钱粮食的女孩,村子里数都数不清,相比之下,自己跟妹妹何等幸运,没有兄弟,爹娘也没有错待她们,且定了这么个如意的好亲事。
    明薇现在还记得,那日见到周子明的情景,一身天青的绸缎衣裳,笑吟吟喊了她一声妹妹,竟是那样的那样的……想到此,明薇不由脸上一阵发烫,一抬头已经到了自家的篱笆门前。
    推门进到里面,把锅里的水掏出来,又喂了鸡,才去屋里抱了针线笸箩,坐在门前做针线活儿,她知道祖母是怕她把手弄粗,晒黑了,周家嫌弃,想到周家那般富贵门第,自家这蓬门农户的,苏明薇又有些惴惴不安,虽是门如意亲事,却也怕将来嫁过去让婆家的人看低了去,心里也跟娘亲一样,盼着爹爹跟舅舅这一去生意顺利。
    想的太过入神,不觉已过了晌午,忽听远处传来小叔跟采薇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忙起来迎了出去,只见娘和祖母后面跟着晒得小脸通红的采薇,早晨梳好的两个抓髻,早就乱的不成样子,偏一边头上还插着几朵野花,颇有几分怪异,却目光晶亮,小嘴又说又笑的分外开心,就像祖母说的,这丫头是个没心没肺的,成日就知道疯跑瞎乐。
    只不过实在聪明,这会儿看着跟个疯丫头一样,在灯下捧着书看的时候,苏明薇又觉得,她这个妹妹说不准真是什么文曲星下凡,投错了胎的。
    苏婆子瞧着稳重大气的明薇,越看越觉得好,回头瞧了瞧采薇不禁摇头道:“疯丫头一样,看赶明儿哪个人家敢要你……”采薇做了个鬼脸,心话儿没人要更好,与其嫁给周子明那样的,还不如一个人。
    人说三岁看老,虽然明薇这桩亲事人人都说好,可采薇却不觉得多好,俗话说齐大非偶,便是苏家跟周家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周子明一看就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人,将来要是他爹当了官,或者说他自己当了官,还不知道怎么穷折腾呢。
    偏这时候三妻四妾是法律允许的,明薇嫁过去就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又有什么意思,所以从现在就要好好谋算着,尽量杜绝爹娘把她嫁给富贵人家的念头,采薇还就不信,似自己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哪家敢要,都不敢要了,也就顺了她的心思了。
    这番念头采薇想了好些日子的,别管有用没用,先这么慢慢阴着,苏婆子和刘氏哪
    里会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说年纪还小,过些年再拘管也不很晚,等几年后,性子脾气都养成了,再想扳过来怎么可能,又是家里的老小,又不像这几年,穷的跟什么似的,便随她去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眼瞅着收了麦子就进了六月,掰着手指头算着,善长跟大虎从正月里走到如今可都半年光景了,却至今音信全无,刘氏跟苏婆子这心里都有些慌起来。
    刘氏更是想起自己的亲娘舅,便是这样,去了南边这些年不见回来,也不知是死是活,越想心里越悔,悔不该贪那够不着的富贵,让丈夫出去跑买卖,丈夫那样一个老实人,哪里是做生意的材料,又一想,还有她兄弟呢,若是真有好歹,那边弟妹跟大栓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生是好。
    越想越后怕,偏又没个人扫听,越发连觉都睡不好了,每日里一早一晚得了闲便在院门外的土拢上站着,朝村头望了又望,就盼着能瞧见丈夫回来的影子。
    眼瞅着六月要过完了,心里越发躁起来,一是急二是怕,又急又怕,赶上那天去地里回来淋了点儿雨,竟然就病在床上。
    刘氏这一病,家里可更乱了套,苏婆子急忙让善学去请了郎中回来,抓了两剂药吃了却不见效,苏婆子哪会不知道儿媳妇儿这是心病,只是自己心里也搁不下,又怎么来劝儿媳妇。
    堪堪进了七月,刘氏的病才好了,人却瘦的脱了个形,采薇心里也计量,若是爹跟舅舅真有个什么,这一家子该怎样生存下去,她需想个主意,可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个有用的来,着急上火的,嘴上都起了一个火泡。
    明薇毕竟大些,虽心里也着急,却依旧是哪个性情,只把家里的活计跟妹妹一并分摊了,让娘少操些心。
    一家子愁云惨雾的过了几日,到了七月乞巧节这日,刘氏跟苏婆子也打起精神过起节来,乞巧节又称女儿节,书上记录:七月七日以碗水暴日下,各自投小针浮之水面,徐视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租如锥,因以卜女之巧。
    苏家庄也延续了这样的习俗,用碗装了清水晒到正午,苏婆子刘氏便让明薇采薇投掷绣花的小针,以卜巧拙。
    采薇对这样的事情,简直可用嗤之以鼻来形容,不过看姐姐明薇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把针投进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水面,小拳头都攥的紧紧,显然极为看重,遂把目光也落在碗里。
    只见针浮在水面片刻
    ,便徐徐沉入碗底,荡起的针影细长若线,明薇才大大松了口气,小脸竟憋得通红,显然是屏息瞧了这一会儿,采薇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指着碗道:“这东西怎么能辨巧拙,不过糊弄人的罢了。”
    苏婆子瞪了她一眼:“可是又胡说,老辈子传下来的,怎么就不能辩了,你且掷来,针影儿不定散的满碗都是,。”
    小叔苏善学捂着嘴笑,即便愁事儿萦心,刘氏也不禁露了一抹笑意出来,采薇不服,拿过绣花针,对照了半天,小心接近水面,针尖平平对着水面投了进去,细针浮起落下,荡起针影,竟是比刚才明薇投的更细小。
    “呀!”明薇不禁叫了出来,仔细对着碗看了又看,对这个每年用来乞巧的由头,头一次产生了怀疑。
    采薇拍拍手得意的道:“我可是连针都不会拿的,按照这个结果,我岂不比姐姐还巧的多了,可见做不得准。”
    刘氏跟苏婆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听外面一阵马嘶车响,接着便听苏善学喊了一声:“娘,嫂子,外面那是不是哥跟大虎哥回来了……”
    刘氏跟苏婆子一听,那还顾得乞巧,急忙跑出去,只见院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辆挺齐整的马车,车辕上坐的可不正是苏善学,车上堆得满满的货,刘大虎从车上跳了下来……
    ☆、喜平安苏家上下庆团圆
    猛一看见丈夫好好的站在自己跟前,悬了这些日子的心忽然落了地,刘是就觉的从心到眼眶一股脑的酸上来,几步上前抓住丈夫手,哽咽的道:“善长,你,你可是回来了……”成亲这么多年,苏善长何曾见过妻子这个样儿,那些年有上顿没下顿,挨饿受冻的时节,也没见妻子愁的这样过,这才半年,怎的就愁成这样了。
    眉间眼角的愁堆起来令苏善长看了,心里酸酸涩涩那么难过,想是自己这一去没捎回个信来的缘故,有心宽慰妻子几句,却瞧见旁边娘和弟弟还有两个女儿,知道不妥,放开妻子,只说了一句:“你在家这半年受累了。”
    采薇觉得,这古代的男人忒不解风情,她在一边巴巴的还等着呢,这久别重逢,明明瞧着两人的意思该表达点儿什么,哪想到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就了结了,真让人意犹未尽。
    明薇看到她哪个样子,不禁抿嘴笑了笑,拉着她给爹爹和舅舅行礼,苏善长先给苏婆子磕了个头,站起来才摸摸两个女儿的头:“半年不见,倒是采薇长的多些,蓦一瞅,跟大丫头快一边高了。”
    苏婆子道:“见天跟在她小叔后面儿,满野地里疯跑不着家,不光高了,你看看都晒成了小黑猴,哪还有个姑娘的样儿,你就尽着性子的疯,看赶明儿哪家要你。”
    刘大虎一把抱起采薇左瞧右看了半天道:“我瞅着挺齐整个模样,采薇不怕,赶明我跟你舅妈说说,让你大栓哥娶了你家去就得了。”
    苏婆子跟刘氏都笑了起来,明薇也掩着嘴笑,采薇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怎的忘了这茬,这里姑表姑舅做亲可有的是,这会儿大人们当笑话说,以后说不准就成了真的,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先弄黄了。
    她想的功夫,已经被刘大虎给抱进了屋里,货物也先卸了下来,搁在院子里的草棚里,苏婆子忙着给两人倒水,一叠声让刘氏去做饭嚷嚷着:“大晌午的回来,指定还没吃饭呢,即便路上吃了干粮也垫不了饥。”
    刘氏应了忙出来外屋备饭,让采薇去谷米缸里拿几个鸡蛋出来,剁上半颗葱,炒了半碗,又烙了几张葱花饼,盛了半碗咸菜端了进去。
    一时等两人吃了饭,收拾了碗筷,自己才细问经过,这一番提心吊胆过来,赚不赚钱,刘氏倒不怎样在意了,人平安回来了就是大幸,别管穷富,一家子能守在一起就是最好没有的了。
    可她这一问才知道,丈夫跟兄弟走这一趟却是大大的有收
    获,除了当初带出去的本钱,车上的货都是赚的。
    刘大虎道:“真是那句话,只要下了辛苦,就没有不赚钱的买卖,我跟姐夫可犯了回傻,忘了人家跑南北货的,都是来回的买卖,把北边的货带去南边子卖了,换了银钱再办了货回来,一来一回赚的钱可是双倍,我跟姐夫这回可长了见识,那南边遍地都是钱,就没人弯腰捡上一捡,读书的人多,做买卖的人也多,那些丝绸瓷器茶叶香料都跟不要钱似的便宜,同样的东西跟北边比起来差了几倍的价钱呢,竟是不用钻营什么门路,直接倒蹬了过来,就没有赔的,头一次没摸着门,我跟姐夫商量着,那些瓷器的利润固然大,却是个易碎的物件,香料倒是个赚银子的好买卖,如今京城里大户人家都要这个,是紧俏的货,无奈本钱大,最后就弄了个稳妥些的,趸了些茶叶回来,赶在麦收前那几天到了京城,正好是头一季儿的春茶,咱们是小本钱买卖,量不大,也不能找那些大的茶楼,可巧去年跑皮子歇脚儿的茶棚老板是咱们的老乡,帮我们寻了几个茶棚,那几挑茶叶,没几天就卖光了,又置办了些京城的玩意儿,想着再跑一趟,到年底回来,咱两家就能过个丰足的年了。”
    刘氏知道她兄弟是个心思活脑筋快的,且是个交朋好友的,种地不见得如何,做生意却正对了岔口,丈夫跟着他自然不会吃亏,只是这一来一去山高水远的,倒让人惦记,遂问了句:“路上可还太平?”
    苏善长瞧了大虎一眼,最后道:“虽是有些岔头,好在运气不差,也没出什么大事。”刘氏这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了,想来丈夫是怕婆婆年纪大了,跟着担惊受怕,故此隐下了,便也没下死力的问,计量着晚上回了屋,再好生问来。
    采薇却出了会儿神,她是忽然想到以前看过第一个纪录片,一个百年老字号的茶庄发家致富的经历,两相一对照,倒是觉得跟她爹和舅舅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她把那套搬过来告诉舅舅,没准有用。
    想到此,便问道:“舅舅,你们从南边带过来都是些什么茶?”刘大虎见她的正经,觉得甚为有趣,便答道:“自然都是些最便宜的,贵的本钱大,我跟你爹哪来那么多银子,以后赚的利多了,或可弄些精细的好茶来试试。”
    采薇急忙摇着小脑袋道:“那些好茶都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且那些有名的茶庄茶号,早已成了主户,哪有旁人□去的空,再说,有钱人毕竟少,还是最平常的老百姓多些,这个庞大的客户群才是最快的生财之道,要我
    说,舅舅就趸那些最便宜廉价的茶回来,却要挑些特别的才能赚钱。”
    采薇说的太顺当,都忘了她嘴里这些,岂是一个八岁孩子该说的话,意识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才醒悟过来,尤其苏婆子跟刘氏,那目光跟看怪物一样。
    采薇心里一惊,可不卖弄的过了,这要怎么收场才好,脑子无数念头闪过,无奈一时没有好的应对,就听明薇扑哧一声笑道:“可是那些日子见天跟着小叔听冯秀才讲古,魔怔了。”
    明薇这一说,刘氏跟苏婆子都笑了,倒忘了冯秀才这岔儿,这隔壁的冯秀才原不是这里的人家,祖籍是兖州府的,也是书香门第,家里也有园子有地,有仆人伺候着,不想后来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真是那句话,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冯家这一穷,那些平日来往走动的亲戚一个都不靠前,冯秀才孤苦伶仃一个人,一气之下就离开兖州,上这定兴县苏家庄来娶了媳妇儿落了户。
    赶上没事的时候,就把那些书上看来的市井俚俗的故事,讲给村里的孩子们听,苏婆子跟刘氏时常跟他家娘子凑到一起做活计,倒也听了几耳朵,倒是有意思,有那些做买卖发家的,也有那要饭的最后当了将军的,还有赶考的最后得中了状元的,这会儿明薇一说,才想起来可不就是听了这些的缘故。
    刘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挺灵透,原来是个老实头,冯秀才说的那些,不过哄着你们玩笑一阵子罢了,故事里的事儿若当了真,冯秀才岂不早成了大买卖家了,哪里还会给人家当私塾先生的道理。”
    苏采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冷汗都下来了,却听苏大虎道:“以前赶集的时候,遇上那说书唱戏的,也偶尔去凑凑热闹,那戏文和书里面说的虽悬乎,却也不是全无道理,二丫头你跟舅舅好好说说,怎样挑那些特别的茶,或许真有用处也未可知。”
    采薇半天才小声道:“想来南边的花多,那些粗茶跟花一起制成花茶,想来算特别的。”被刘氏和苏婆子一吓,采薇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卖弄,只能吱吱呜呜的提醒,盼着舅舅是个奇才,能明白她话里打的哑谜。
    刘大虎真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道:“倒是想起来一种,姐夫你还记得不,咱们趸茶的哪家茶农,把那些剩下的茶叶沫和他家种的那些茉莉混在一起熏制,虽散碎,泡了水却分外香甜,竟是比咱们趸的那些都好吃,当时,他说若是咱们要,还有好几
    挑子呢,给点钱就卖,白搁着也没用,反正不用几个钱,这次咱们带些回来试试,若果有行情,倒是一桩蹊跷的好买卖。”
    采薇暗暗点头,她这个舅舅别说,真是个有眼光,有头脑的人,苏善长道:“这次让善学跟咱们一块儿去,有了人手,多雇上一辆车,再找个车把式搬搬抬抬的,也能多趸些货回来。”
    刘氏忙道:“小叔也去?”苏善长这个主意正中了苏婆子的心思,苏婆子本来也琢磨让小儿子也跟去才好,这么来回跑熟了,不说兄弟之间多个帮手,将来也是个营生,银子更能多赚一份,跑两年,说不准娶媳妇儿的钱就存下了……
    ☆、无事忙苏保娘闲话运道
    心里打了这个主意,苏婆子生怕刘氏拦着,忙道:“眼瞅就入秋了,地里不过就那点儿玉米没收,前邻苏保家的口多,地比咱家还少,正愁冬天没嚼谷过冬呢,让他家大郎帮帮忙,过后给一袋子谷米,苏保娘还不知道怎么样乐呢,让善学跟着他哥和大虎跑跑也好,这都十四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总在家里拘着,赶明儿连个媳妇儿都讨不上了。”
    苏善学一听,眼睛就是一亮,他倒是真想去外面看看去,听冯秀才说的那些人情故事,一个个鲜活的在脑子里闪啊闪,就是对不上号,苏善学根本没想娶媳妇儿的事,就想着跟大哥出去一趟,没准能遇上个身手好有真本事的人,那他就拜个正经师傅学学武艺,省的自己在家瞎琢磨。
    到了晚上,刘氏把丈夫的洗脚水端出去泼到当院一头,回了屋就见丈夫已经把贴身的衣服换了下来,拿了把剪刀坐在灯下,正一颗一颗的往外抠银锭子,整整五个摆在炕桌上亮闪闪能晃花了人的眼。
    苏善长道:“这是临走你给我的本钱,一回了本我就仍缝在里面,如今好生带回来,你仍给大丫头放起来吧,这是周家的银子,赶明原封不动填给大丫头就是了。”
    刘氏放下盆擦干了手,摸了摸那些银锭子道:“大虎不说你们这回要多办些货回来,不如仍捎了去。”
    苏善长道:“你放心,货已经置办下了,到了南边卖了车上的货,本钱是现成的,身上只带些散碎银钱就够了。”
    刘氏叹口气道:“虽说这买卖赚钱,可这几个月,我在家里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就怕你跟大虎遇上什么难处,大老远的地儿,又举目无亲的,怎生是好,你晌午说了一半的话,可是怕咱娘忧心,故意隐下了什么?”
    苏善长微微点头:“这南北隔着几千里地的路程,水路上倒还好,就是走陆地儿的时候,进了山东,就有点不太平,遇上两个零散的山贼,好在我们跟前面几个跑单帮的傍在一起,那山贼一看我们人多,没得下手,我也是想着善学是个帮手,那身力气,三两个汉子上前,也不见得弄的过他,若是有他跟着,也能壮壮声势,说不得更稳妥些,只是家里恐更累你了。”
    刘氏听到这里,倒是白了他一眼笑道:“这跑了一趟买卖,倒学的会说话起来,横竖家里也没什么活计了,哪就真能累着我,如今咱两个丫头都大了,也能帮着我料理一些家事,还有娘呢,再不成还有多少年的老街坊帮衬着。“
    苏善长
    定定望着刘氏,不觉呆住,虽两人早已是十数载夫妻,此时的妻子笑语嫣然温柔可亲,在灯下,倒更有几分动人的风韵,苏善长心里一荡,伸手就去搂妻子的肩,低声唤了句:“绣娘……”声音多有缠绵之意。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刘氏哪里还能不明白丈夫的心思,不觉脸一红,身子却偎依了过去,任着丈夫拥着她往床上倒去……两口子久别重逢,这一夜倒比新婚的时节还亲热几分,第二日刘氏起得比平日晚了些。
    出了屋就见灶上已经做熟了饭,刘氏心里就是一慌,只见西屋里的帘子掀开,婆婆笑吟吟的走出来,扫了她两眼道:“善长刚回来,地里的活又完了,你就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时候还早呢,这么巴巴起来作甚!”
    刘氏脸腾的一红了,心里也明白婆婆的意思,是想着她给苏家再填个承香火的小子呢,刘氏何尝不想,只不过这些年都落了空。
    开头那两年,刘氏还疑惑是生采薇的时候做下了什么病,那时正赶上年景不好,月子里没养太好,前几年也找了郎中瞧过,说没甚大碍,可没大碍,这些年,肚子里也没见再有音信儿,后来索性也看开了,想来这些事儿都是上天一早注定好的,你该多少儿女都是一定的。
    倒了如今,刘氏越发觉得,生了明薇采薇也不屈的慌,如今就瞧自己这俩丫头,论模样儿十里八寸数得着就是明薇拔了尖,至于采薇,虽性子野了点,可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能读书会写字的,可着整个定兴县也不见的能寻出第二个来,只不过,若是能生一个小子,倒是能安婆婆的心,也省得婆婆总惦记着了。
    苏婆子可不就惦记这个,虽说还有个善学,可毕竟长子是善长,若能得个长子长孙最是如意,因此这几日便把两个孙女挪到自己屋里睡觉,指望儿子儿媳妇儿能鼓捣个孙子出来。
    只不过善长跟大虎,惦记着做买卖,只在家里呆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头上又赶着走了,这一走还捎上了善学。
    小叔跟爹都走了,家里正经是没个男丁了,到了秋收的时候,苏婆子真就让前邻苏保儿家的大小子苏大郎帮忙,把地里的玉米都收了回来。
    苏保就是槐花的爹,家里本来就穷,偏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算上槐花足足生了八个,槐花排行老五,前面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妹,苏保的爹也早早的死了,老娘还在,一家子连老带小整整十一口人,就指望那几亩地里打的粮食,哪里吃的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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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夏还好些,到了冬底下,年年都得借粮食,槐花跟她上面两个姐姐都是一过十二就忙着寻人家嫁了,彩礼多少也不挑,就是为了能给家里省下口饭,平日苏婆子跟刘氏常接济。
    有了这个情分在,就是白让苏大郎帮帮忙,也一准应的,更何况还巴巴给了一口袋谷米,那苏保的娘乐得嘴都合不上。
    却忙着亲自过来了一趟,进了屋就跟苏婆子道:“不过就帮了这么点儿忙,还巴巴的让大郎背了一口袋谷米过去,咱两家用得着这么生分不,回去让我把大郎好一顿数落,我说你婶子给你就拿着啊,平常吃的喝的,没少便宜你的嘴,你也不臊的慌,这不我让大郎给背回来了,这粮食不能要。”
    苏婆子知道这苏保娘最是个喜欢吃甜咬脆的,占了便宜还不想落人口实,明明穷的叮当响,还最要个脸面。
    苏婆却不想跟她为这点儿事打饥荒,笑道:“偏你的事儿多,一袋子谷米罢了,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值得你这么让来让去的,大郎,别听你奶奶的,这是你婶子给的,就拿着。”
    苏大郎只挠着头嘿嘿傻笑,最后还是刘氏死乞白赖的让着,才又背了回去,采薇从外面提了茶壶进来放在炕桌上,被苏保娘一把搂在怀里,抓着手看了又看:“前儿我让枣花来要花样子,可巧你跟他婶子都不在家,就二丫头一个人正趴在桌子上写大字呢,听说我要的急,随手就给枣花画了一个,拿回去我一瞧,真真好看,枣花说二姐姐的字,比年上咱家门上贴的对子还好呢,你说这么小个人儿,谁也没教过她,怎的就这么大本事了,可见是个有来历有造化的。”
    采薇满脸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那天枣花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家里就她一个人,看枣花那着急的样子,说若是花样子没拿回去,说不得,她奶奶就罚她不许吃饭了,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分外可怜,采薇心一软,随手就给她画了一个。
    采薇现代时学的广告设计,画个花儿还不手到擒来,又不是让她画的多有意境,不过就是花样子罢了,哪想到引来苏保娘这一番没边儿沿儿的话来。
    采薇一点不喜欢苏保娘,最是重男轻女,孙子还能当个孩子养活着,几个孙女都跟牲口一样对待,每日里或打或骂,要不就不给饭吃。采薇身子扭了扭,挣开苏保儿娘的怀,说了句:“我去喂猪。”便跑了出去。
    苏婆子道:“你瞧瞧,就这么个疯丫头,你还赞她,要我说,那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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