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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为了省几分力气,原本聒噪的少年安静了一下午,耳边终于回归了清净。
    晚饭时也不知是不是上头的老爷们良心发现,米汤里竟多了十几粒米。
    丑丫慢慢晃动着陶碗,原本静谧平和的气息隐隐有几分焦躁。
    莫名的心悸感蔓延上来,几乎要将人淹没,与十天前那日如出一辙。
    忍不住又抬头看向了南方。
    “总算活过来了!”傅言舒服的叹了一声,又凑到丑丫跟前,丝毫没有从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下发现别的端倪,“他们将我带到这里便不管了,晚上在哪处休息?”
    老李舔干净碗上的最后一颗米粒,意犹未尽道:“我们那屋子还能塞两个人,你就跟我们一处吧。”
    北漠的白日较长,这个时辰天才开始擦黑,监工赶着众人陆续离开城墙脚下。
    从城墙回到院子,有两炷香的路程。
    这段时日县里的人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晚来往的奴隶,每次见了也只远远的避开。
    丑丫等人对他们的嫌恶视若无睹,只偶尔有些调皮的小崽子总爱往人群里丢石子,然后又哄笑着散开。
    今日路过官衙时,却被一群百姓堵在了路中间。
    吵吵嚷嚷的,听不太分明。
    “出什么事了?”
    “莫不是羌人打过来了?”
    “瞎说什么呢,羌人打过来还能安生在这里看热闹?”
    被那群人围在最里面的,是官衙的告示牌,丑丫脚步一顿,心跳几乎停止了两息,无来由的恐慌压得透不过气来。
    不顾旁人的白眼和咒骂硬是挤了进去。
    傅言也兴冲冲的跟上去,圆滚滚的身躯竟一点也不笨拙,还当先挤到了前面。
    人群里有人问道:“这上面写的啥?”
    “不识字你挤进来作什么?”旁边的人嘲笑他。
    傅言瞪大了眼睛:“...长祭司归仙...举国国丧三月,禁歌舞,不得设宴,不得婚丧嫁娶...”
    “你说谁死了?”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大得生疼。
    “祭司大人呀。”傅言下意识道。
    在大胤,真正能被称为祭司的,只有一人。
    突然想起什么,傅言回头,然后吓了一跳:“你会说话啊?”
    丑丫捏着他的衣袖,越过他向前跨了一步,被挡住的告示牌终于落入了眼底。
    “长祭司归仙...”
    喃喃的重复这几个字,指甲不自觉掐进了掌心。
    长祭司?
    谁?
    丑丫站在原地,眼神空茫无措。
    傅言拽过她,嘴唇不停开合着。
    丑丫看了一眼四周挤在一起的人群,又回头去看那张白纸黑字的告示。
    太吵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揭下来。
    “你干什么?”傅言不解的拉住她,“原来你会说话,那他们怎么说你是哑巴。”
    虽然声音难听了点,嘶哑得像个老妪。
    丑丫被拉得踉跄了一下,那些模糊的声音突然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祭司大人怎么突然归仙了?”
    “我侄儿年初来信说,祭司大人春祭后就病倒了……”
    “祭司大人耗费心血为我们百姓祈福,又与天窥命,想必是会损了阳寿。”
    “我还为大人立了长生牌呢,为什么好人总不能长命呢……”
    傅言瞪了旁边挤过来的人一眼,护住丑丫,才发现她身子僵硬得厉害。
    怕是被这消息惊到了吧。
    “你别难过....”傅言抓了抓一头乱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娘也给祭司大人立了长生牌,要是知道这消息恐怕得哭上两天。
    丑丫任他拽着,一路磕磕碰碰的回到了住处。
    铛...铛...铛..
    巷子口的铁铺,敲打铁器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还有年轻货郎的吆喝声。
    丑丫突然打了个激灵,眼神清明过来。
    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后所有的情绪都敛了下去,墨黑的瞳孔依旧沉静如渊。
    “吱吖~”
    院子里勉强能挡风的木门被推开。
    说是院子,不过是围了道一人高的土墙,里面坐落了一排粗陋的土屋。
    傅言的脸皱成苦瓜状,呸呸吐掉门上扑头盖脸落下来的沙子:“就让咱住这?”
    不说那扇多用点力气都怕掉下来的破门,屋子里除了一排通铺什么都没有,铺上只放了层干草,更别想被褥了。
    他家里虽然穷苦了些,但起码还有个暖炕。
    这地方跟村长家的猪圈大概也差不离了。
    “有个屋子住就已经是顶好的了。”老李叹了口气。
    那些年迈后不得用的奴隶,被主家遗弃,又没有活路,用不了多久就埋在了风沙底下,再也不能见天日。
    除了一出生就是奴身的,大多数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卖身给主家,只求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像傅言这样卖的活契,还能赎回去的是极少的,毕竟这种奴契卖不了多少银钱,也极少有人愿意买。
    若不是碰上王家实在缺人又想着能省则省,傅言恐怕还没这么容易能把自己卖了。
    屋外面有口井,就着半黑的天色,丑丫自顾自的打了半桶浑浊的水上来洗了头脸,对着水里隐隐约约的那张脸出了会儿神。
    “丫头,你睡在哪个位置?哥哥睡你旁边。”傅言在屋子里嚷嚷。
    老李一乐,啐了他一口:“嘿,你小子还想占人家小姑娘便宜,没看出来啊。”
    “怎么能是占便宜呢,我这是保护她,”傅言反驳道,“再说了,就是占便宜那也是她占我便宜啊,我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嗷!大叔你干啥呢?”
    “哈哈,我就摸一下这皮有多厚,”老李的手指从傅言的脸上拿开,黝黑的脸上愣是掐出了个红印子,“比我们砌的那城墙也差不多了。”
    傅言一手捂着自己的脸,往后连蹦带跳了两步远离他:“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老李笑眯眯的龇出一口牙:“没别的位置了,晚上你跟我睡。”
    “还有商量的余地不?”
    “没有。”
    “嗷!”
    “赶紧的睡觉,明儿还得早起。”
    劳作了一天,一群人囫囵收拾了一下倒头就睡。
    丑丫也爬到铺上,蜷在了最里面,旁边睡着三娘。
    屋里的声息渐消,慢慢响起了鼾声。
    丑丫睁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墙壁,即使在夜里什么也看不见。
    该想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纷乱的一片。
    直到眼睛酸涩得撑不住了。
    外面起了风,吹得门窗砰砰作响。
    这些人白日里累狠了,也习惯了这风声,除了傅言翻了个身外没有惊醒任何人。
    真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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