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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进项家的门,徐大壮便看到几位佩刀的军爷站在大堂内,而项寡妇则站在一边偷偷抹泪。
    这一问才知道,那几位军爷是负责征兵工作的,如今西北有战乱,军中缺人,故而朝廷发了话,要征调数万男丁入伍。为此,每个县都被分派了征兵的任务,今儿这些军爷就是来给项家发征召状的。
    项家毕竟不同王家。
    县衙的主簿平日里也拿了不少王家的孝敬钱,像王志远那样家境殷实又中了秀才的,这种事情是怎么也摊不到他身上去的,但项寡妇这种门第的人家,就算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遇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便首当其冲,无论如何是要被充入人数中去的了。
    项寡妇也是今日才知道这消息,见军爷直接来家中通传,便知道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想到自家儿子要被拉到西北去打仗,这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恰好徐大壮便来了,得知这项望山要被征去打仗,又想着自家女儿极有可能还没过门就要守那望门寡,心中更是坚定了和项家退婚的打算。
    那些军爷见项家忽然多了这么些人来,心中奇怪,便多余问了几句。
    徐大壮极少跟官门中人打交道,自然不敢隐瞒来意,便说了今日是想来和项家退婚的。
    谁知此话一出,那领头的军爷立刻就翻了脸。
    原来,这朝廷为了稳定军心保护军婚,皇帝特意颁了一道旨,凡与被征入伍之人议亲的的,一律不许因此事退婚,但取而代之的补偿便是,两家人都可以按月到县衙领取朝廷发放的补助。
    现下徐大壮才知道,这节骨眼上若是真要闹着退婚,那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徐大壮顿时懵了,王家的那几个家丁一听是涉及到抗旨一事的,也纷纷不敢吭气。
    只是那项寡妇一听徐家竟然是要来退婚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双重打击,两眼一翻就给昏过去了。
    那些军爷都是行伍出身的人,平日里最看不得徐大壮这种攀附之人,便出声训斥了一顿,直把徐大壮骂得抖如筛糠这才作罢。
    徐大壮一行人被骂了回来,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在赶牛车回洪村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那牛车竟然翻下了田埂,脑袋正好砸在路边的凸石上,竟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徐大壮退婚不成反而命丧的事,很快就在洪村里传开了来。
    王家见此事变得如此复杂,更不想卷入其中,赶紧跟徐家撇清了关系,甚至连给徐家送过礼的事也矢口否认了。
    而王家原本就没有派媒婆来议亲,洪村的人也抓不到什么由头,只觉得那徐大壮是自己异想天开要把女儿嫁给王志远为妾,自作主张地去项家闹着退婚罢了。
    这件丑事竟就这般如火如荼地传开了来,徐青没了爹不说,还这般被人指指点点,只好整日以泪洗面,哀叹自己命不当时。
    可惜倒霉的事还不止如此。
    想不到那项望山也是个极有骨气的。
    当日他原本是出门采买粮食,谁知一回家便见自家娘亲昏厥了过去。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徐家想攀附权贵,要改变主意将女儿许配给王志远做妾。
    项望山当下并未多言,待项寡妇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便说服自家娘亲主动去跟徐家退婚。
    项寡妇也想通了,俗话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徐青跟自家儿子连夫妻都算不上,这种时候想要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只是她未曾想到那徐大壮竟然会愿意自家女儿嫁入王家做妾,便也只能哀叹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已经看清了徐家的真面目,项家也就绝了跟徐家结亲的打算。
    项寡妇便又托了花媒婆去洪村走一趟,主动提出要跟徐家解除婚约。
    朝廷颁布的法例禁止的是女方提出退婚,但若是男方自愿退婚,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花媒婆见自己忙活了那么久竟然哪边的礼钱都没收成,对徐家也是一肚子怨气。在登门退婚的时候说话很不客气,声量大得还引来了左邻右舍的人在一旁指点嘲笑,什么嫌贫爱富,妄想麻雀变凤凰的各种讥讽之语从四面八方朝徐青涌来。
    徐青长这么大,又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下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一气之下竟尖叫了一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朝梁柱狠撞上去,当下鲜血四溢,吓得围观的众人都傻了眼。
    花媒婆见这好端端的竟然闹出了人命,赶紧撒丫子跑了。
    好在还有几个好心的邻里赶紧帮忙找了大夫,这才把徐青的命给吊住了。
    可惜,当“徐青”再度醒来的时候,内芯却已经换成了徐曼青。
    可见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青这般一闹,不仅凤凰梦没做成,还把自己的小命儿给整丢了。
    7第7章
    第7章
    徐曼青听徐奋说着,只觉得自己脑袋更疼了些。但恍惚之间,又似有一些零星的细节逐渐被勾起,这才想到这可能便是属于徐青这个身体的记忆。
    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之后,徐曼青只得为徐青那早逝的青春感到可悲可叹。
    若不是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富贵荣华,又哪里会整日做着与自己的身份不相符合的白日梦?殊不知那富贵虽好,可又岂能是白享的?
    这徐家在王家眼里,也只不过是寒门,就算真的能让徐青如愿以偿地嫁入王家为妾,这所谓的好日子也不知能享用多久。
    毕竟徐青在徐家是被偏宠惯了的,如果入了王家那便只能是伏低做小低人一等,且不说还有王志远的正房太太打压,就算是当家主母李氏,也断然不会让一个小妾给翻了天去。
    如此这般,徐青那倔强脾气怕是熬不到生出一儿半女就能给自己折腾没了。
    再说这徐大壮,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人。
    若当初他能坚持立场,不为王志远的蛊惑之言所动冒然去项家退婚,也不会遇到后来被军爷训话的事而弄得神情恍惚,就这般翻车下沟没了命去。
    要知道虽然项家是只得一孤儿寡母,家境也不富裕,但怎么说也有项家的老族长暗自帮扶着,总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项家的儿郎大多争气,虽然项望山是被点去入伍当兵了没错,可也保不齐以后立下战功衣锦还乡啊!
    这徐家与项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徐青嫁过去就是个实打实的正头娘子,做人腰板也能挺直了。
    况且之前便听说项家寡妇性子软糯,一看就知不是个会欺负儿媳妇的婆婆。这次徐大壮去项家退婚,若不是因为惹怒了项望山,估计项寡妇也不会主动遣花媒婆来退婚的。
    如今徐大壮没了,徐家的田亩也早就被黄氏的病给拖累得七七八八了,屋舍更是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土坯房。
    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徐家其他房的叔伯们断然是不愿意接手徐青和徐奋这两个拖油瓶的。
    再说,徐青因为与项家和王家的婚事纠葛,虽然还不至于沦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但也差不离了。如此这般,众人皆把徐青看成是烫手山芋,恨不得赶紧甩了才好,更别说是帮衬一把了。
    如今徐青的身子内里换了芯,为人处世的方法本就不可能与徐青相同。但饶就是如此,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徐大壮还没有下葬,眼看着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底下还有个便宜弟弟要赡养。
    要解决目前的困境,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徐曼青用布巾给徐奋细细地擦了脸,看这小萝卜头为了自己和徐大壮的事情哭肿了双眼,又想到平日里虽然徐青对他百般苛难,但也没能减少半分徐奋对自己的依赖之情。
    想到自己一来到这个异世便如此苦闷,好在还有一个弟弟视她做亲人,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这个善良乖巧的孩子谋出一条活路来才行。
    “奋儿,姐姐真是对不住你,竟然把这个家拖累到这等田地。”
    虽然这蝇营狗苟的事并非是徐曼青本人所为,但无论如何她接收了徐青这幅身子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既然如此便没有推卸责任的余地,是福是祸都只能由她一力承担。
    代替徐青向徐奋道个歉,也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徐奋见自家姐姐虽然遭了大难,但醒来之后似乎性子都变了不少,心中一高兴,竟然忍不住又有些喜极而泣的迹象来。
    “傻孩子,莫哭了,你方才不是说爹爹的遗体还未下葬吗?可是家里怎么没见停灵呢?”
    徐大壮虽是徐青的亲爹,但对她徐曼青而言却是一个实打实的陌生人。如今徐曼青忽然记起徐大壮的尸身在出事后还未入殓下葬,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连忙向徐奋探问徐大壮的尸身在何处停放。
    “姐姐,你伤了脑袋,难怪不记得了。按照咱洪村的规矩,爹爹是在咱家屋外过世的,所以只能在出事的地点停灵,是不能移到里屋的。”
    徐曼青只觉得这规矩还真有点荒诞得可笑,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就免了要跟徐大壮的尸身同处一室的尴尬,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那我们要赶紧想想办法,好让爹爹入土为安才是。”
    徐奋连忙点头,若徐大壮的尸身再不处理,怕很快就要腐化发臭了。
    可一旦涉及到丧葬一事,免不了就是个钱字。
    徐曼青看着徐家这般家徒四壁,看样子是拿不出敛葬的余钱来的。好在在属于徐青的模糊记忆中,徐曼青记得自家还剩下三亩水田,便立刻开口问起徐奋来。
    徐奋自然知道自家田契被藏在哪里,可一听徐曼青的意思,似是要将水田变卖来凑徐大壮的丧葬费,耐不住小脸也跟着变色了。
    “可之前爹爹说过,若是连这三亩水田都没有了,徐家也就完蛋了,姐姐莫不是要卖了这田地……”
    徐曼青又何尝不知这田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如今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可现下也是火烧眉毛没有办法,再说这三亩地也不用全部变卖,只需要变卖一亩应该就能凑个薄敛的钱,也好让爹爹入土为安。”
    徐奋无奈,也只得点头将田契找出来交到徐曼青手里。
    现下手中虽然有了田契,但要以什么价格变卖给谁,也是个大问题。
    且不说从小便在城市里长大的徐曼青从来就不了解这种桑种农耕之事,而且她也算是初来咋到,怎么可能知晓这田地的市价?这些田地是徐家最后的本钱,关系到她和徐奋日后生死存亡的大问题,若不能卖个好价钱,徐曼青心里这口气也是怎么也顺不了的。
    “奋儿,你可知道咱们村里有哪家人比较厚道又有余钱,能买下我们这亩水田的么?”
    徐奋思忖了半晌,小心回道:“我看只有里正家合适……”
    徐曼青问道:“你倒是给姐姐说说原因?”
    徐奋道:“我们现下只想卖出一亩水田,可这些田地都是连着的。若卖给别家,离他们自家的田地就有些远了,耕种起来不方便。而我们家的水田正好和里正家的只隔了一个田埂,想必他们接手是最合适不过的。”
    “而且里正在咱村里素有贤名,办事也算公正。如今我们是为了给爹爹下葬,无奈之下才决定变卖田地,村里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的,所以他给的价钱应该不至于会太离谱。”
    徐曼青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徐奋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才这个岁数就能把卖田地这样的大事说得井井有条,想必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生在了徐家不得重视,真是白白糟蹋了这样的好苗子。
    “如此这般,就按你说的做。等明儿我便去里正家里走一趟罢!”
    8第8章
    第8章
    第二日一早,徐曼青便醒了。
    刚起身,便闻到了灶台上飘出食物的香味来,定眼一看,原来是徐奋正在灶台边忙活着做早饭。
    徐曼青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她堂堂的成年人,竟然让个未成年的弟弟来伺候自己。
    徐曼青赶忙过去询问,才知道现下只不过是辰时(早上七点至九点)而已,跟平日里徐曼青起床上班的时候差不多,其实并不算很晚,可谁知徐奋起得竟然比她还早。
    徐奋见徐曼青凑过来,赶紧转身将她推回房门道:“姐姐你不是最讨厌厨房油烟么?赶紧走远些吧,莫把你的衣服都熏味儿了。”
    将徐曼青推回了房里,徐奋指着屋里的水盆道:“我给姐姐打好洗漱的清水了,姐姐也赶紧收拾收拾吧,吃完早饭还要去里正家的。”
    徐曼青看着那个说完话之后又急忙忙转身赶回厨房看火的小身影,不由得眼眶一热。
    想到在这陌生的世上,竟只剩下这个还跟自己的这幅身躯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的弟弟了,而徐奋又如此贴心善良,真不知道以前的那个徐青是长歪了什么心眼,竟然能这般苛待徐奋。
    徐曼青一边洗漱,一边暗下决心,她这个做姐姐的,以后定要让徐奋过上好日子才行。
    在饭桌上,徐奋一个劲地往徐曼青的碗里夹馍馍。
    “姐姐你之前受伤……要多吃点才能恢复得快些。”
    徐奋统共也只不过烙了三张馍,竟然把两张大的都给了徐曼青。
    徐曼青皱眉道:“你把馍都给我了,自己才吃这么点么?”
    “不碍事的,我人小,饭量也小。”徐奋低头啃着手中的馍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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