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从包里翻找纸巾:“……天热上火,别大惊小怪。”
林白不干了,他与阮景朋友多年,知道这人在作息上根本不懂什么叫自律,和画画死磕时更是忘了时间,压根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尤其高中毕业后的这一年来。
于是阮景被身边的人一把拽着,不由分说就往一家就近的诊所钻。
林白抱怨:“你平常作息就不规律,这个假期每天放飞自我地熬夜,没猝死算你命大。”
阮景耳里嗡鸣尤有余波,一直往外冒的鼻血也没有止住,把洁白的领口染了个触目惊心,他也没挣扎,至少去简单处理一下,清洗下领口也好。
阮景安静坐在诊室里,看着一道玻璃墙之隔的林白急匆匆去找医生,室内略低的温度让他有些出神。高考前每天晨跑换来的健康体格,已经被极其不规律的作息消耗殆尽了。
就像现在,燥热天气里稍微流了点血,就让他脑袋昏昏沉沉。
于是他看到刚好与林白错开,转进屋子的那个白色身影,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产生幻觉了。
那人一身白大褂,逆着光的身影挺拔修长,进诊室见到自己,脚步也顿了顿,才继续走过来俯身检查。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对方在检查后直接替他处理,那指尖的温热是熟悉的,时不时碰到他的面颊,留下真切的温度。
阮景的反射弧迟钝地跑完全程,才意识到这不同于以往半睡半醒间的迷梦。
这个人真的就在眼前。
他卡壳到行将就木的大脑直接宕机,苟延残喘冒了点烟。
咫尺之近的人,眉眼还是记忆里的样子,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挂上五彩的光晕,也把瞳孔映得有些浅淡,如阳光下浅水在鹅卵石上流过般透澈。
但其中清冷依旧生人勿进,曾经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的那份罕见阳光,又消失得不见痕迹了。
略显狭小的诊室铺满一室午后的阳光,尘埃在空气中沉浮得缓慢。
这份猝不及防的再遇稍带点冷意,让阮景的脑袋也逐渐清明起来。
如同遭遇鬼打墙的林白终于回来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身白大褂的人,结巴似的张着嘴,半天哆嗦不出一句话,目光在两人之间无措打转。
这番操作让阮景更窒息了,他别过视线不想再看。
谁知林白终于把舌头捋顺了,一拍大腿,强行搭讪:“秦……秦西诀……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这诊所是……你开的?”
四下忽然沉默,秦西诀转身换棉球,阮景忙递给话痨孩子一个“闭嘴”的眼神。
谁知林白起初的懵逼震惊过去,正沉浸在故人相逢的喜悦里,对浑身鲜血的兄弟视而不见。
秦西诀示意碍手碍脚的人安静坐去边上:“没有,我在这里见习而已,”顿了顿,才看了阮景一眼,这时隔一年的视线相触,带着他惯有的疏离与冷淡,只是一秒,便又移开,语气简洁刻板,像是在例行公事,“怎么弄的?”
林白一听,坐不住了,激动地站了起来,仿佛一个陈年腿疾被治愈的人,好似终于找到了可以控诉的对象:“你不知道他有多难劝,在学校里还好,一熄灯断网就去休息,放假了就无法无天了,常常颠倒日夜地画画,连那画板都被用得寿终正寝了……”
阮景想开口纠正“是摔坏的”,又觉得当务之急是把这只霉鹦鹉一巴掌拍出去,但碍于板子的买主在面前,只能继续装聋作哑,心里逐渐生无可恋。
秦西诀闻言终于有了表情,他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看着阮景。
似是检查鼻腔。
但这凝视太过专注仔细,阮景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没绷住面无表情,好在那道视线适时收起——秦西诀转身去拿药了。
诊室的安静持续了几秒,秦西诀转身把一袋药递给阮景。
“大部分原因是上火和作息不规律,少吃辛辣干燥的食物,多吃蔬菜多喝水。晚上超过十二点还不想睡,去翻一翻历年来熬夜猝死的新闻案例。”
阮景:“……”
这人都是这么看病的吗,他不禁有些怀疑这家诊所的生意。
但话不好得多说,毕竟两人也不是能寻常叙旧的关系,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药,想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沙哑,忙咳了咳:“……多谢。”
秦西诀整理着桌子,只是点了点头。
陌生得如同寻常问诊一样。
这场看病算是走完了全程。
有些度秒如年。
尽管毫无可能性,阮景还是幻想过很多次与秦西诀重逢的场景。
分别时没来得及好好道别的话,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酝酿得最完美也最妥帖。
只是没想到幻想会成真。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该拿什么情绪面对,就在对方更甚从前的冷淡疏离里偃旗息鼓了。
直到离开诊所很远,阮景都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林白用手肘推了推他,神色纠结:“景啊,高考完到现在,你两真的就没再联系过了吗?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怎么也不说说话……”
阮景鼻子里塞着棉球,衣服上的血渍还没干透,汗水把头发浸得微乱,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常挂在嘴角的笑意没有了,整个人显得又颓又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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