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厮道:找到了,小姐说姑爷受了些伤,这几天就先住那了。
姑爷家住的远么?小姐还说什么了?
远倒不太远,出了前面这条街,往北沿河再走七八里路就到了。另外,小姐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都要送过去。
既然姑爷找着了,这事少不得能安下心了,从连州一路往北风尘仆仆来京城,路上舟车劳顿,大家着实很不容易。来京城后打探姑爷,又连着好几天都没个讯息,要不是那冯老四暗地里找上门来,这事断非能这么容易。
秋纭姑娘。一个小厮问道:咱们从连州过来,路上也走了快一个月了,往京城里跑一趟,这一来一回说不得要几个月时间呢,你说,老爷要是知道咱们来了这里,以后会不会责罚咱们?
这事小姐自有安排,到时候,有人替你担着。而且咱们也并不是出来玩的,有些事你们不该问的就别问。这京城里人多事杂,你们只要把小姐护好就是。
一个护院道:知道了,秋纭姑娘,不过小姐特意说了,她这些天在那边住,不用咱们去跟着。
秋纭姑娘你放心,其实咱们去不去都无妨,咱们姑爷身手不凡,而且在这里地头也熟,要真是遇到什么事,姑爷可比我们这些人好使多了。
也是,有姑爷护着,倒也好。
秋纭说完,自己进屋替秦玉甄收拾了一些细软行李,等他们拿行李走出去以后,秋纭这才暗自叹了口气。
连州林家和秦家一向亲厚,几个月前,连州林老爷来信,信上说林老夫人自今年年初以来就开始生病卧床不起,老夫人年纪老了,总爱记挂人。大小姐小的时候,林老夫人在身边带了她几年,感情深厚。自接了那封信后,大小姐就梦寐不安。等过天老爷安排好她们一行人赶到连州后,林老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没过几天,林老夫人终于撒手人寰归了西天。大家痛哭伤感,等林家发丧,举哀祭祀完,又住了一段时间,大小姐这才和林家告辞启程。
按原来的路程,是要即刻回贇州城的。可那晚大小姐做梦醒来以后,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心。第二天一早就执意要来京城。
其实,小姐就是不说,秋纭也知道,小姐其实早想来了。多情自古伤离别,她和姑爷两个分别了整整三年,小姐却没有一刻把姑爷忘记,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隔着山高水远,但秋纭一直在想:小姐要来这,大约也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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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四月,依旧还是盛春时景,天乍暖,春云映绿,满城的繁花占尽了春风。
中饭之后,三人搬了竹椅子坐在屋檐下说话,闲聊了一阵后,那徐嫂便要进屋绩线。
秦小姐,你和陈姑娘先聊着,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好了。
烦徐嫂费心。
徐嫂走后,这儿就只剩了两人。
你也累了,先去歇歇吧。陈青醁道。
秦玉甄确实一身疲乏,刚刚就连饭也没吃几口。
这外头热些,你先进屋歇息。
见秦玉甄依旧坐着没动,陈青醁又说了一句。
?
两人对视,目光纠缠了一会,陈青醁只好伸出一只手去,走吧。
秦玉甄这才把手给她。
陈青醁掌心贴上了她的手指,轻轻握住,纤指凝玉,陈青醁不由把她的手牵在手心里,攥紧了点。暖风拂人面颊,微醉熏人,秦玉甄跟在她身后,眉目踏实安宁。
西屋就在间壁不远,两人走了几步,便进了屋。
屋中两窗通明,当中那张书桌上摆的几本书被风一吹,便哗啦啦翻过了好几页。
靠里边是一干干净净的床帐,陈青醁放开她,边收拾着书籍边说道:你去上床歇会。
等陈青醁放下窗帘子以后,屋里的光线便稍稍暗了下来。
你好好睡一觉,等晚点我再叫你醒来。
陈青醁说着转过了身,见秦玉甄正床沿边上坐着。
那你呢?
我在椅子上看会书就行。
秦玉甄于是没再说话,她解开腰带,伸手拔下一支簪子把一头束起的头发散了,顷刻间,那一头柔顺的青丝便无声地覆落下来。
第85章 一言为定(改错字)
秦玉甄今天穿的是一袭雪锦月华裙, 她低首轻解罗衫, 玉笋纤纤, 翠袖半拢无限意。
古话就有一句:酒乱性, 色迷人。陈青醁本不像那种贪花浪子一见美色就稳不住手脚。只是她们两人毕竟有过了肌肤之亲,秦玉甄的身上,都曾留下她的印记, 及至秦玉甄一展现出这种温柔软软风情万种的模样,她的心就抑制不住泛起了几丝涟漪。
这里是陈青醁睡的床, 里面一床软褥,幽香脉脉细细, 秦玉甄轻轻闭上眼睛枕在枕头上, 这里有她熟悉的气息。这一路来鞍马劳倦, 就是住进了客栈里面, 她都没有睡过一夜好觉,周遭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秦玉甄就沉沉睡了过去。
陈青醁正襟危坐,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过去,她放下书起身后一步一步来到床前, 窗外日光隐现, 半落的纱帐里,秦玉甄睡的恬淡安宁。
陈青醁就这样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睡颜,一双清冷的眼里已满是深沉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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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西沉,下午未时二刻的时候, 陈青醁出了一趟门。
秦玉甄一个居处于膏粱锦绣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陈青醁伤了一只手,但有些事情还是力所能及。
在街市上逛了一圈,除了替秦大小姐准备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陈青醁还特意去了一间酒楼买了一些熟鸡熟鹅叫伙计送了家去。
一来一回间,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申时二刻。
陈青醁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刚进院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瞧!这不,说曹操曹操到,陈姑娘总算回来了。徐嫂说道。
之前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冯老四。
陈青醁这个时候也没打算和他说话,她进门和徐嫂打了一个招呼,便径直往西屋走。
嗐!青醁,你等等我。
冯老四忙起身赶过来,他穿了一件起了毛边的葛布衣裳,比起以前,样子是越来越寒酸了。
你今天来做什么?陈青醁道:这院里都是女眷,你以后,最好少来。
知道了。冯老四扯着脸笑了一下,指着她手里的包裹道:这是替秦小姐买的东西?
陈青醁停住脚步,直直盯着他。
没,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冯老四,有些事情,该不要打听的,你最好还是别问。
冯老四一听她话茬不对,就赶忙打住了,行行,不问了!我今天来找秦小姐有点小事,说完就走,说完就马上走。
你若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几天因为庞老虎的事,陈青醁待他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不过,一牵涉到秦玉甄,陈青醁就开始有些翻脸不认人了。
你看你,我也是一番好意,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一提到秦小姐你就急。我在这京城前后也混了几十年,什么事该说该做的,我这心里有数的很。
冯老四自从腿瘸了以后,他就越来越巴结讨好陈青醁了,他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不要说道上的仇人,就是那些不小心得罪的小人也不在少数。他一心想拉陈青醁做个靠山,想着以后万一有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帮衬。所以,他也不会傻到去做那种于人有损,于己无益的事。
怎么说?那你今天来干嘛?
冯老四尴尬地笑笑,青醁,你是知道我光景的,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怎么说我也是帮了秦小姐忙,你看这
呵,他冯老四日常在她这里弄不到什么银子,现在就想在秦玉甄这儿捞好处了,陈青醁一向见惯了他的贪婪,怕只怕,这是一个无底洞。
冯老四,你试试,你若招惹了她,看我怎么放过你。
行行行,我算是白效劳了,早知道钱要不着,我还来这里干什么!
冯老四垂头丧气的正要走,却听有人说了句:慢着。
陈青醁转头,只见秦玉甄已换了身衣裳从屋里款款走了出来。许是休息好的原因,她精神好了不少,举手投足间难掩一种娴雅高傲的气度。
哎唷,秦小姐!冯老四忙打了个招呼。
冯四爷,既然来了,那就坐坐吧。
那边徐嫂子见几个人要说话,便知趣的转身进屋去了。
秦小姐
刚刚的话我也听到了,其实,大家有什么话,都可以彼此商量。你想要钱
秦玉甄拿出了一张银票,这里,是一千两银纹银。
一千两!冯老四脸上不由就抽搐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陈青醁,然后悻悻道:秦,秦小姐客气了,不过是顺路的人情,怎么能收你这么多钱。
秦玉甄手里捏这那张银票,这些银子,算是我馈送给你的,虽然你和青醁有些交情,但是,你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有些人,好聚好散最好。不管以前谁欠了谁的,看在她的面上,这笔银子就算是补了她那份情,你拿了这张银票,自此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你都不要再来找她。
一千两,对于冯老四来讲,这一千两足以够他下半辈子使用了。
秦小姐冯老四开口了:不怕秦小姐笑话,你看看我,一条腿都断了,我这几年,手底下不宽余,日常没进项不说,一天到晚有的吃就吃一顿,没得吃就饿一顿,外头欠下一屁股债不说,这人年纪一大了,就一身的病,要不,还请秦小姐赏个脸,好歹再添一点。
你要添多少?
冯老四想都没想,一张嘴便是:再加一千两。
陈青醁冷嗤了一声,冯老四,做人可要晓得好歹。
秦玉甄看了看她,然后转过头,行,那就再加一千,不过你答应的事要做的到。
秦小姐,哪里黄土不埋人,可我也老了,若是有了这笔钱,饿不死,我还不如回乡下去呆着。
秦玉甄道:那便一言为定,你若今天走,那一千两我今天就给,若你明天走,那便明天给。
成,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等过天我把东西都安置好了,我就过来和青醁告别。
第86章 (有公告)你喝酒了?
京畿最繁华的集市之处是在京西城, 但西南这一片也顶热闹。
冯老四沿着一条道路慢慢往回走, 他先去了一趟银庄, 没多久便大大咧咧背着手出来了。
往北过去是一条青砖大道, 道路两旁茶房酒肆众多,熙熙攘攘,里边不少人都是认识冯老四的。
哟, 冯爷。
远远的,一个肩上搭了块堂布的伙计就招呼了:今儿还早, 冯爷要不要进来喝杯茶,顺便, 把先前的几笔账也结了。
冯老四走近去, 脸上似笑非笑, 好小子, 打量你冯爷我还赖你几个茶钱呢!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数数, 只多不少,剩了的, 就当冯爷我赏你的了。
伙计忙双手接过钱,谢冯爷, 冯爷阔气!
呵!今儿我就不喝茶了。冯老四不屑的哼了一声, 转头又去了旁边一间点心铺,不过去里面打了一个转身,又走出来了。
看来着冯老四欠下的钱也不少,陆陆续续走了几间店后, 他才拐到了另一条道上。这里是西市大街,路上行人更多,趁着夜色还没来,那些挑着担子做生意的正卖力吆喝着。
冯老四拐过那个岔道口后,脚下顿了一下,不过一霎那工夫,他眯了下眼睛,继续朝前走去。
前边不远处有间酒楼,冯老四走了进去,挨着窗户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然后开口道:青醁,既然都来了,不如进来喝一杯吧!
陈青醁慢慢从门外走进来。
冯老四看着她,坐。
冯四爷好眼力。
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你跟了我一路,我还不知道。
陈青醁在他对面坐下,一个伙计过来招呼,冯老四便随意点了一些酒菜。
你看,咱们两个好久没有这般好好相处了。
陈青醁自顾自斟好了茶,要是没事,我倒不很愿意和你坐在这里。
你也别这样说,唉世事难料,要不是去一趟江南,咱们之间怎么会弄到这种田步。
都现在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冯四爷,这几年不都好好的过来了。
冯老四讨了个没趣,这才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跟着我,你想干什么?
陈青醁低头细细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冯老四道:你放心,秦小姐答应我的钱,我拿了就走。别的想法,我绝对没有。
这个难说,所谓财不露白,道上的规矩我又不是不知道。见了钱,大家谁还不想自便私图。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虽然不明明白白害人,但暗地里,还不知道会使什么手段呢。冯四爷,你说是不是?
冯老四叹了声气,青醁,你还真怕我不讲仁信。是,我是贪,那秦小姐一下拿得出两千两银子,那她身上肯定远不止这些。你是怕我去找道上的人,怕我对秦小姐下手。可是,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和秦小姐的关系,你自己评评良心,我冯老四何曾对你有过半丝半毫不仁义。你是我大哥一手带大的,你们情同父女,天在上头,我这个做四叔的,难道还会真个昧着天良叫人来谋你们的财害你们的命么?
自古人心难度,这人啊,只要起了贪念,谁还真能保证得了什么?冯四爷,江湖险恶,人心不古。这话好像还是你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