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有点晚。”
“不算晚,时间刚刚好,只是,你准备好了吗?”
楚澜衣笑笑:“那一日同你说好时,就准备好了。”
“你为何确信我会与你合作,而不是辛染?”
“我到底是她师尊,教过她,护过她,她心里想着什么,我多少能猜到。”楚澜衣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温柔,声音很轻,似是虚弱,又像是不愿惊醒一场梦般短暂地流连了一遍回忆。
鬼帝叹息道:“你说的没错。”
他替她将她至死都不愿意向楚澜衣倾诉的话,和那些明明温柔却扮作狠戾的举动告诉他。
“她本就不打算活下去了,她知道最后一块禁书碎片是你的脊骨,她愿意用她的神魂去换,换你离开这个世界。”
“……”楚澜衣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愿意承认。
“我假作答应,你也明白,就算我相信你们,我也不可能在最后的时刻,将胜算完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万一你后悔了,或者是出了岔子,我至少还有备选。”
楚澜衣点头,他自然清楚。
只是合作,总不可能让鬼帝为了他们丢掉脑子。
楚澜衣沉声道:“但……你选我是对的,我才是那个最佳的选择。”
“自然。替代品哪里有真正的禁书好。”
承天塔本来就算鬼帝制造的,用来脱离这个天道控制的世界的一个装置,早就用鬼界的死气遮掩过,那些枯骨和归墟城无数的头颅都用作遮掩生气,至今都未曾被天道察觉。
只差禁书——这个开启时空的钥匙。
既然辛染想让鬼帝在最后的那一刻带走楚澜衣,就会给他打开楚澜衣脚踝锁链的钥匙。
鬼帝再次确认楚澜衣上辈子能利用自己的脊骨,让半片魂灵去了另一个世界,那现在完整的禁书是可以让魂灵连着身躯一起脱离天道的禁锢和诅咒,去往另一个全新的世界生存。
而只要辛染彻底被带离这个世界,天道精心培育的利刃算是彻底没了。
祂想再重启这个诅咒,恐怕得耗费数千年来做准备。
至少直到这一代人魂归黄泉的那一日都不会再面临这样的威胁,来自于这个世界近乎覆灭的威胁。
楚澜衣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合理,也很划算。
他没有什么不甘心,和不放心的,只是不断地,反复地,仿佛遗忘了自己不久前才问过的话。
“你会带她去那个世界的对吧?”
鬼帝看着楚澜衣,这个人此刻看起来还是那般清风霁月,高高在上,神态中丝毫不曾流露出对于魂飞魄散,身死肉销的恐惧,甚至从鬼帝一遍遍确认会带着辛染离开,让她重获新生的话中,得了欣慰。
唇角挂着由衷的浅笑,眼色也温柔,却亦有猩红浮上眼尾。
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鬼帝心中是这么评价的。
他到底还是带着怜悯:“其实,楚澜衣,你也不必到那个地步,只需要取出你的脊骨,这具身躯是保不住了,但你的神魂可以同我们一起去那个世界……”
“不用的。”楚澜衣脸色太浅了,不像是个赴死的人。
他说:“我的神魂已经斑裂得很严重了,何况我已经从那个世界蹚了一个来回,受不了那种拉扯了,去不了了。”
他浅叹一声,不像是谈论生死,更像是随意地话家常。
天边的红光浓到发黑,天地间腾起流云漩涡。
两人达成了协议,就各自分开去做该做的事。
楚澜衣最后一次,对着铜镜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他背脊依旧挺地很直,依旧气质斐然,依旧眉目英俊。
再一次召唤出那把灵气凝成的剑。
上辈子,他曾用它对战辛染,所有人都以为他落败了,败在了辛染手中,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见她,从不为取胜。
这把剑是能击溃神魂的。
若是落在辛染身上,她要怎么办?
他……又要怎么办?
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底,他神色倒是愈发的温和,不觉得什么生离死别有多痛,他经历了太多次了。
但一想到可以再见见辛染,他眼底又浮现了一抹笑意。
昏黄的铜镜看不清,他不知道自己如纸般苍白的脸有多病态,死气有多重。
……
黑鸦盘旋在猩红的天际,像是天道的使者,凄凄盘旋,来此督促,等着带天道满意的死讯回去交差。
时候似乎差不多了。
辛染最后又回望了一眼寝殿方向,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闭了会儿眼,复又睁开时,隔着那半透的冰绡露出一双彻底堕魔的红瞳。
燥热叫嚣的魔血在身体内奔腾不休,浑身就像是所有的筋脉都错乱了,所有的骨骼都碾碎成齑粉,又再次重组。
她咬牙忍着这一层聚变。
眼力好有阅历的仙门长老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她要彻底入魔!”
混种魔裔不一样,半人半魔的血脉在折磨她的同时,也给了一次选择的机会,一念成人,一念成魔。
仙门堵住了她成人的机会,她便选择彻底堕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