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原臻完全没有想到纪慈希会给自己来这么一出,看着她递过来的钞票,陈原臻傻在了原地。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纪慈希不愿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见陈原臻迟迟不接钞票,她心一横将钞票一折,直接塞进了陈原臻大衣的一侧口袋里。
告辞。
纪慈希说罢就转过身领着纪叙匆匆离开,其动作之快就连纪叙也没反应过来,还是跟着纪慈希走了好几步,纪叙才反应过来,转身一边向前走一边冲还呆在原地的陈原臻大声道别。
直到纪慈希从视线里完全消失,陈原臻才反应过来,她从口袋里把那张钞票拿出来展开,在眼前左看右看,最终笑了起来。
还真是有个性的家伙。
可是这样的女人当初是怎么看上陈原炀的?陈原臻喃喃自语道。
她又想起陈原炀家里的那个苏真真,不禁撇嘴。
看起来那家伙自己的品味还真是要比他老妈强多了。
在心里这样嘟囔之后,陈原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失落的感觉。
她想起刚才纪叙扑向纪慈希的模样,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一种艳羡。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像是这样扑进母亲的怀抱是何年何月,今天在眼前看到这一幕竟然还生出了点羡慕。
正当她怅然若失的时候精神却猛地又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陈原臻回过神局促而迅速地把墨镜重新戴在眼前。
而另一边在回家的路上,纪叙怯生生地小跑着跟在健步如飞的纪慈希身后。
看着自己小姨那张冰块似的脸,纪叙几次张了张嘴但都没敢吱声。
他记得妈妈告诉过自己,小姨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让自己一定不要麻烦她。
可是他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小姨生气。
他正闷头苦恼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纪慈希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纪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撞在纪慈希的身上,好在他身子虽然一个趔趄但还是站住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妈躺在医院里是享福呢?纪慈希转身,认真地低头看着纪叙问道。
纪慈希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但语气听起来却不像是责怪,而是真正的询问。
小、小姨
你妈没有教过你不能和陌生人走?
我是看着那个姐姐很漂亮
你的意思是监狱里关着的人都很丑了?
纪叙无言以对,只好委屈地垂下眼。
纪慈希转过脸看了一眼路旁的枯树,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试图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你应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妈之外只有你该对你自己负责吧。
她说罢看向纪叙。
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小姨!纪叙闻言吓得赶紧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再也不敢了!
纪慈希扫了一眼纪叙的泪眼朦胧,她心中的怒火也算是消退了大半。
还有,
她看着纪叙脏兮兮的袖口说道:想要什么应该和我讲,不该让陌生人为你买单。
纪叙意识到纪慈希是在说那杯冰激凌,他连忙摇头说道:不是的,是那个漂亮姐姐要请我吃的
我是在告诉你不要把陌生人的好意当成人皆有之和理所应当。
纪叙愣住了,他现在还不是很能明白纪慈希话里的含义。
尤其是面对陌生人的馈赠,没有理由的馈赠是不存在的,你明白吗?
纪慈希说这话时弯下了腰,她看着纪叙的眼睛很是认真地说道,尤其是在说不存在的这四个字时,更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很是严肃。
纪叙抬着小脸很是懵懂地听着小姨与自己说这些,他不好说自己听明白了多少,但是他起码知道一点,那就是以后绝不再犯今天的错误。
他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重重地冲纪慈希点头。
纪慈希在心中叹了口气,在心里用传统论调:他还是个孩子。来纾解自己的愤怒,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起码走路的步伐慢了许多,不再需要纪叙小跑着才能跟上。
冬天里天黑的很早,下午刚到六点,天空就已经一片漆黑。
正在万家灯火的时刻,陈原臻还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偌大的健身房内此时只有她一人,她一边跑步一边看着自己正上方的壁挂电视里播放的经济新闻。
聚焦新闻热点,聚焦热点人物。各位观众傍晚好,欢迎各位收看本期封面人物,我是主持人
正在这时,手机响起。陈原臻关闭跑步机,一边按下耳机上的接通键一边下了机器。
老板,会议记录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本次会议的大体内容就是关于集团下属的建一汽车的归属问题。
建一汽车是陈氏下属众多产业中发展比较早的一个,如今正盛食厉兵地等待着上市。
陈原臻用搭在自己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等着周鸣继续说。
董事长目前的意思应该是想把建一汽车交给副总经理。
陈原臻的身体一滞,她此时正好把目光投向电视,她摘掉一边的耳机,女主持人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商业杂志《风暴眼》本期封面人物是著名企业陈氏集团的董事长陈至山先生。据悉,陈董事长称其将在本月向公众宣布陈氏集团的一个重要决定。此神秘决定的具体内容引发商界热议,许多媒体人士猜测此决定或许与去年陈董事长宣布将在五年内退休有关。
陈至山在去年宣布要在五年内退休的致辞此时犹在陈原臻耳畔,她当时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陈原烁和陈原炀的脸色几变,在心中把他们二人嘲讽了一个彻彻底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带给他们的惊喜太大,以至于这两个与陈至山生活共事了三十多年的所谓的高等商业精英竟然还不如她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女对陈至山了解。
五年之后的陈至山才不过六十六岁,如今六十二岁的陈至山身体尚且康健,看这老爷子要活到八十岁都不是问题。六十六岁就放权?用脚趾头想都觉得不可能。
老板,您有在听我说吗?
陈原臻把思绪从回忆中抽出,她转过身将落地窗外的城市阑珊甩在身后。
老爷子虽然打算把建一汽车给陈原烁,但到如今还没把他提进核心会议中。不过看来也快了,她冷笑起来,这段时间如果陈原炀把握不住,只怕今后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周鸣领会了陈原臻的意思,于是低声道:纪叙的消息一直都是有选择性地往那边透露。
盯着陈原烁,他比他哥哥要狠。之后每天都派人在第一小学附近守着吧,以防万一。但是记住,要隐晦。
陈原臻说罢结束了通话。她转过身凝视着电视屏幕上陈至山的脸。
杂志封面上的陈至山与所有人见到的陈至山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不怒自威,只是坐在那里就能带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到底怎样才能让您不再露出这种令人厌恶的神情呢父亲。父亲两字陈原臻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吐出。
超市里,纪慈希正排队等着结账。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不时低头看表,因为住所过于偏僻,她不得不专门跑到市中心的超市采购。只是经历过今天下午的事情之后,她一时也不太放心放纪叙一个人在家。
她买了两袋速冻饺子还有一箱牛奶。她今天本来不想去超市的,但看着纪叙那副瘦瘦小小的模样,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纵容着他继续营养不良下去。
结了账后,纪慈希提着东西从超市里走出去,走到街边,凛冽的寒风迫不及待地扑到她的脸上。她的鼻腔被冷风刺激,猛地一酸。于是她只好先将牛奶搁在地上,空出一只手拢了拢围巾。
她正欲抬头的时候,恰好一辆轿车飞速从她身边经过,紧接着又一阵凉风刮过她的身体。
当她重新站直了身体时只能看到那辆轿车的背影,直到在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它,纪慈希才又提起牛奶慢悠悠地走去公交车站。
与纪慈希背道而驰的轿车内,陈原臻看着后视镜内逐渐变小的纪慈希,眼神明灭看不出到底含着怎样的感情。
她又想起纪叙扑到她怀里的情形,心情像是被丢进了一坛酒中。她抿嘴又踩了一脚油门,轿车随之加速。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陈原臻抵达自己所住的高级公寓楼门前,她远远地就看见廖特助站在楼前等待着她,于是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
廖特助看见陈原臻朝自己走过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老板,她走到陈原臻面前正想从手袋里拿出一份文件给她,陈原臻却及时握住了她伸向手袋的手。
她抬起头对上陈原臻的眼神,已经拿住文件的手也及时松开。
陈原臻这才笑了,她指了指楼门,让她与自己一起回家。
等到两人一起到达陈原臻的公寓,陈原臻打开了客厅的灯,这才开口道:你把东西搁在那儿吧,她说着脱下身上的大衣随手丢在一边,又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撩着头发问道:喝点什么?没开车吧?冰啤酒怎么样?
廖特助把文件小心地放在茶几上,她转过身对陈原臻说道:虽然没开车,但是也不能喝冰啤酒了
陈原臻愣了一下,之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懊悔一笑。
我都忘了廖特助你正在备孕。她说着把手中的一罐冰啤酒又重新放进冰箱,关上冰箱门她又从厨房里探头问道:那红茶怎么样?
廖特助正想婉拒,谁知陈原臻已经开始忙活着泡茶了。
她只好坐到沙发上等着陈原臻。
过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钟,陈原臻端着一杯红茶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把红茶搁到廖特助面前,这才拿起茶几上的文件细细查看。
她随手翻着,眼睛飞速地扫着文件上整齐排列的字符,突然,陈原臻扫描机似的眼神停滞,她眯着眼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廖特助,之后又看了一眼文件。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陈原臻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文件上的东西,都是真的?她问。
廖特助点头,她把茶杯放下,站起身说道:我可以保证。
陈原臻强行忍着脸上满溢出来的笑意,她把文件合上,坐到了沙发上。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诶?
陈原臻翘起了二郎腿,给你一个可以大敲我一笔的机会,想要什么?
廖特助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尽管陈原臻平时对自己很大方,但是今天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分内之事,她不明白陈原臻为什么会突然打算奖励自己。
难道还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
陈原臻扫了一眼迷惑不解的廖特助,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奖励你慢慢想。不过廖特助,陈原臻正色道:关于纪慈希的资料,从今天之后就只有你我能看到,明白吗?
那那个纪慈文?
别的人嘛,陈原臻垂下眼睫,瞒也瞒不住的。
廖特助领会了陈原臻的意思后点头说好,陈原臻又交代了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后便让她先回家休息。
送走了廖特助之后,陈原臻把自己丢到沙发上,她把那份文件再次摆在了自己眼前。
我就说那个家伙看男人的眼光不能那么差劲吧。
她的目光锁定在纪慈希大学时的照片上,那张照片上的她要比现在看起来更青涩一些,只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始终如一。
而在那张照片的下方,是纪慈文与陈原炀的大头贴合照。
第6章 追我妈妈
陈原臻对于母亲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六岁。
六岁之前的陈原臻并不叫陈原臻,她随母亲的姓,单名一个臻字。
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在临终前满足了父母的心愿,说出女儿生父的真实身份之后便闭上眼睛撒手人寰。
那时的陈原臻只知道扑在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上嚎啕大哭,为其生父身份而感到震惊的工作则是交给了外公和外婆。
对于她来说母亲就是整个世界,在她六岁以前的概念里根本没有父亲这两个字。
在家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三个月之后,一天放学,陈原臻推开家里的门,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她家小小的房子里。
还没有来得及向外公外婆了解他们是谁,她就被这两个男人带到了医院,抽了血后又被送了回来。
去医院的时候,她坐在一辆汽车里。那是陈原臻人生中第一次坐汽车。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很新奇,但并不喜爱。
汽车的座椅的确很软很舒服,但是不如妈妈的自行车后座,她坐在那上面伸手就可以搂住母亲柔软的腰。
那时的她根本不明白这两个人带自己去做了什么,只是听着外婆一遍又一遍地嘟囔着成了,成了。
一个月之后,那两个男人又一次来到她的家。
她看到外婆笑逐颜开地接待他们,在母亲去世之后,这还是陈原臻第一次看到外婆笑。
之后外婆就带着她回屋收拾行李,因为外婆对她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所以她也并不敢问外婆这是要做什么。
当外婆收拾好东西带着她从房间又走出来的时候,她刚好看见外公从其中一个男人的手中接过一张纸。
直到后来陈原臻才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一张价值十万元的支票。
一张买断她六年人生和母亲一生爱恋的支票。
在坊间只言片语的八卦和自己残缺记忆里,她大体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
母亲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在乡下待到十九岁的时候进城打工,做一家酒店的服务生,负责整理客房床铺,打扫卫生。
就是在这家酒店里,母亲认识了陈至山。
天天周游在各色交际圈里的陈至山那时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母亲这样什么也没见过,看到什么都会露出惊奇目光的女人。妻子康潆那样的富家千金虽然知书达理,漂亮大方,但是远比不了这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丫头能够满足自己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