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加徳看见案上的奶油浓汤,这碗汤已经不再冒着热气儿了,端着它的人在门外等了很久。他坐起来,侧着半边身子,将可能露出的绷带藏在阴影里。
“夫人让你送来的?”他哑着声音说。
送汤来的婢女让他感觉非常陌生,似乎是他新婚妻子带来的陪嫁——这是最好的结果,差一点的则是这是领主派来暗杀他的刺客。虽然即使是一个最寻常的陪嫁,也能在送来的菜肴里下毒。
玛利亚非常紧张。
艾森博得公爵比她想象的更为沉郁,也比贵人们的描述要恐怖,他如旁人所称许的那样,英俊得让人脸红心跳,但这英俊上长了荆棘,光是视线舔过,仿佛就要扎瞎她的眼睛。
“小姐说,让……让您补充营养。”她根本不敢去看赫加徳,玛利亚相信不单只她一人不敢这样做,她的女主人大概也有类似的想法,自从赫加徳在上个种植园区吊死了当地的总督之后,她们这些来自舒伯特家的人就不敢再接近他了。
女主人已经有一个星期不去嘘寒问暖了。
“端下去。”他没有胃口,即使不害怕投毒,也没有人能在睡前喝下漂满面包碎和蔬菜片的奶油汤的。
婢女没有动,她深深埋着头,脖领下露出一点雪白皮肤,像在等人来画,而不像是藏了暗器。
赫加徳去摸枕头下的左轮手枪,那已经上好了火药。
他在等女佣人暴起,却只听见她嗫嚅着说:
“您享有我的初夜权。”她这时候才抬起脸,把盘着的头发放下,让男主人可以看清楚他即将拥有的财富。
公爵叹了口气。
他看着女仆流着泪的脸孔,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几个星期未曾与他的妻子同房了,而他们的结婚时间,也不过比那略长几个昼夜。
虽然这是政治联姻,但他未免对舒伯特的女儿太过怠慢。
相比之下,他待露西亚就太好了。即使没有继续繁育继承人的打算——卢修斯做儿子或者贵族家主都大概能拿超过六十分——也应该给舒伯特家一个交代。
“应当由夫人来履行这项义务。”赫加徳说,“我明天会见她。你回去告诉她,来我的房里,或者我去找她。”
玛利亚瑟瑟发抖,想要扔了托盘跪下,又怕被骂闹出动静:“小姐生病了。”
她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许久,才得到公爵让她滚出去的吩咐。在关上门前,她听见这样一句话:
“她已经结婚了,你要称呼她夫人。”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想起来自己大概已经跟着女主人姓艾森博得了,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听到的第二糟糕的事。
第一糟糕的是:女主人指望赫加徳想起,他拥有所有女佣人的初夜权。
赫加徳躺回床上,床幔投下的幽暗让他觉得安全。他看过卢修斯送来的信,叁封,先说露西亚病了,后来她不幸去世,再接着在她的葬礼上,摄政王死了。摄政王的妻子像怨毒的刺那样钉在了某种他所不知情的谋略的喉咙上。
她指认自己的父母参与了谋杀,主谋是神谕、帝国的护佑者、先知弥赛亚。
卢修斯说他爱弥赛亚,他希望父亲无论如何都要去救救她。
赫加德想到这里,再次咬破了皲裂的嘴唇。他透过床幔看见那扇半透的窗,也很深了,他没有见到什么离别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