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下鲜血。建平帝手划过我的胸腔,燥热反常升起。他说:“李平,朕从未以共生蛊强迫过你。你难道不感念朕么?”
你本来就不该胁迫我。我说:“多谢陛下。”
他绕到背后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诱惑:“朕是真龙天子,贵为九五至尊,天下人皆臣服于朕。李奉御,你难道从未想过撕开朕的龙袍,扯下朕的蔽体之物,羞辱朕折磨朕,让朕臣服于你?”他贴在我背后的胸膛温暖而强壮,“朕自认容貌不恶,你难道也未想过要朕体会你入太极宫的不情愿?朕答应你,无论你在甘露殿对朕做什么,”他的舌尖滑腻柔软,在我耳中进出,呼出的气息湿润而暧昧,“此间之外,再无人知晓。”
建平帝拉起我的手。我的手指被他一根一根地仔细舔湿,在他唇中一刻不停地进进出出,仿佛媾合。吮吸声分外清楚。然后胸膛中‘共生’带来的躁动逐渐平息。
“不想。”我按捺下挣扎,遵从本心,“陛下劳神了,早些歇息。”
背后寒意森森。
建平帝拉我倒回龙床,闭目睡去。他第一次没有箍我入怀。
建平一年十二月三日,有千牛卫大将军来尚药局:“陛下命李奉御为惠妃出诊。”尚药丞郑慎由说:“要入后宫怎么是千牛卫来召?不是公公来?”千牛卫说:“李奉御,走不走?”我正收药箱,稍微想了一下,说:“这就随你去。”我空着手,跟着千牛卫离开。
千牛卫领我穿过朱明门,绕过太极殿,再向西穿过右延明门。这趟路不快不慢,然后内千牛卫躬躬身体,让我走在前面:“李奉御走这条道吧,通往掖庭宫。”
十四个月。入太极宫至今,建平帝耗尽耐心用了十四个月。他从前招降于行成仅十二个月。
小径荒僻,宫墙高高,阳光逐渐射不进来。
终于剑光森寒,直冲颈项。一身明黄忽然出现。
呼吸时寒意很重,我睁开眼。我身处甘露殿,共生蛊仍然在我体内。
建平帝站在前面,头偏琉璃窗。甘露殿外落雪飘飞,他龙袍的侧影里有雪花起舞。
我嘶哑问:“陛下,今日是哪一日?”
“腊月二十一。”他说,坐回御案前批阅奏章。
我昏睡十八日,日夜仍有些颠倒。腊月二十二的下午,我再次醒来。“你醒了。”建平帝从御案前走到龙床前宽大的脚踏,然后跪坐在我床前。他龙袍明黄,耀眼如昔。
他自鹅毛软被中拉出我的手,埋脸进我手心。细微的喀拉声。仿佛有什么被打碎了。我疑心地上会有许多粉尘,然而一无所获。原来碎裂声来自幻觉。
身边,光阴嗖嗖倒退;眼里,岁月重新来过。
禾木医馆中,他在我耳边说,你须知道,朕与你之间,从无公平可言。
袁州金桂树下,暴雨中他抱住我反反复复,你完全回来了,你完全回来了。
顺州夷陵城外大营,他看着我喝热血说,我晓得你是医者,只救人不杀人。
领完军棍后,他冷淡陈述卫彦之死,你能迁怒于我,总少些伤心。
推开镜湖门时,他信心十足,我选哪扇,就一定是哪扇。
玉潭城的炮台边缘喧嚣不止,他渊停岳峙如天神再世,开仓,放粮。
狼谷里险象环生,他封住卫彦的内力安抚,一出去就救他,我保证。
湟水船上,他放下长寿面碗说,万事如意?你应我的事尚不能如意。
胡编乱造的童话故事过后,他问,绵羊心中只有石头吗?
浓烈的乌桕树下,他说你留下,我拿骨头汤去喂师傅家的猫。
他离家出走又口是心非,你一次不来看我,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卫侯府上溶溶月色,他低低笑,李平,你现下觉得我冷血了?
寒冬腊月的禾木医馆,被窝有点冰,他抬起头胆怯地望着我,一双猫儿眼水光盈盈,小奴名楚儿,年十三。
最后定格在最初。天神俊颜和青白小脸,威严凤目与亮亮猫眼,一下重叠起来。
我动了一下手指,他抬头看我,然后放开我。我摸上他的泼墨长发,说:“不妨事。陛下能给我捏个脸吗?我想起从前了。”
“不捏。”建平帝埋在我手里的脸却没有动。我轻轻捏了一下。他抬头说:”你快些恢复。”然后他坐回御案,接着批阅奏章。
建平一年腊月二十三日,我起了床。建平帝过来给我披上银丝灰鼠大氅,说:“甘露殿西边有四神庙,你想去拜一下吗?朕不准人过来打扰的。”我说:“过去看看吧。”
四神庙中,酒、色、财、气的铜铸神像巨大。我一一拜过后,建平帝站正殿中央。四神的无边阴影中,他问我:“李平,你说这四神,朕该不该跪呢?”
他要对天一教赶尽杀绝。“不用跪的。陛下是人间神,不用拜过往神。”我请求,“陛下能否放过天一教?”
“答得好!”建平帝微笑,“我原本想下诏禁断天一教,将教中土地、铜像全部没收,以充国库。但你好不容易求我一次,安能不允?咱们回甘露殿吧。”我与他回了甘露殿。
建平一年腊月二十四日下午,建平帝从甘露殿中出去。琉璃窗进来风,将御案上的诏书吹到地上。我捡起来放回桌上。诏书上画了敕,写着“禋祀者,所以展诚敬之心,荐新者,所以申霜露之思。是知前朝制礼,盖缘情而感时。朕承丕业,肃恭祀事,至於诸节,尝修荐享。自流火届期,商风改律,载深追远,感动增怀。自今以后,每至元月十五日,燃祈福灯於屋外,贻范千载,庶展孝思。且仲夏端午,事无典实,传之浅俗,遂乃移风。况乎以情道人,因缘设教,感明灯於茂纪,成烛火於礼文。宣示庶寮,令知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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