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礼了,圣子大人,那么今天——”
他感到一阵飓风从自己的面前刮了过去。
窗户可怜的颤抖着,圣子和奔袭而去的风一起,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77章
闪电劈下来的时候, 魏丹程这才缓慢的想起来,教廷的附近是有一片禁飞区域的。
圣子因为“心系天下,承接自神的旨意勇敢向食尸鬼宣战”亲自设下的禁制, 曾经击落了所有在教廷周围准备进攻数量之大骇人听闻的食尸鬼,而现在,魏丹程发现自己好像误入其中。
离开的道路已经封闭, 一道有山那么粗的闪电在面前劈下来, 魏丹程觉得自己的脸一定被照得惨白。
“镜鸟,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小声飞快的问:“这个不是就只是一种防御手段吗?”
但是现在看起来它一直跃跃欲试准备主动劈死咱们两个啊!
镜鸟:额, 非常抱歉, 但事实上可能是我的原因。
圣子这个级别的蘑菇蛋,他设下的禁制已经非常精确了, 所以就算叫停的旁边就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文珊聚落, 很多时候文珊们在玩耍时忘记了禁止,横冲直撞过来也没有发生过一次惨案(被劈晕后掉下去不算)。
圣子的结界不会主动攻击, 根据力量程度不同还会调节一下自己的惩罚力度, 力求让最后效果都达到统一——在飞行状态劈晕闯入禁制的人。
这算是教廷的宽容和圣子的仁慈, 但是有两种情况,这种宽容和仁慈会暂时消失,转而用比较强硬的直接攻击手段来对付外敌。一种是对方在躲过了第一次后依然留在结界内, 并且有进一步的闯入动作,另一种就是, 闯入者力量体量相当强大, 结界判断如果无法全力击杀那就很不得了。
大领主之间的领地意识都很强,对于那些力量等级低于自己, 或者说对于所所有他们有把握一击必杀的对象, 他们进入领地之前就不需要报告, 反正如果对方引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直接让他以死谢罪即可,但如果力量对等,那这样的行为就不再被允许了。
一切未经允许的造访行为都被视为挑衅,为了不引起什么误会,互相串门之前都要先打招呼,除非关系好的可以共享领地和一切资源(有的时候包括生命和灵魂),这种情况下才能勉强允许对方的突然到访,否则就算我出门游玩,你要通知我我家着火了,那也得先给我打了报告再说。如果突然闯入,就算真的事出有因,领主也不打算计较,但是时候如果相当程度道歉,那这一定就是他们两个人有友谊的终点。
所以像现在,镜鸟没打招呼就过来了,这就是挑衅和宣战。
魏丹程:芜湖,那现在怎么办?
镜鸟:要不这样,你先躲在我的海里,等厄尼斯特过来之后再说?
魏丹程:?我怎么觉得你在打坏主意。
反正镜鸟的议题没通过,但是现在摆在两个人面前的问题依然很严重——就算他们在原地不动,结界已然开始暴动起来了,闪电都变得可怕起来了。
魏丹程:我觉得非常不妙。
魏丹程曾经玩过一个敏捷小游戏,大概是一个主角在雷雨天气出门狂奔上学的背景,每次雷劈下来之前会有对应地点的天空出现亮光,还有主角的眼睛会看相即将劈下来的方向做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就要有玩家操纵主角快速避开。路上还会出现路障,比如石头、掉下来的树、还有突然猛烈的大风。
因为总是在第一关的时候就被雷劈焦,最后只能看着焦黑的小人抱着关上的小门大哭,并发出“迟到了”的声音,魏丹程一直都对这个小朋友感到非常的不解和敬佩。
敬佩对方在这种天气都一直坚持要上学,不解对方,为什么在这种天气还要上学。
极端天气,这可是极端天气啊!这么危险的时候还要出门去,这不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吗!
魏丹程:反正我肯定不会让我自己处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我肯定不会被闪电劈成焦黑。
看看现在,她有理由怀疑自己当时很可能立下了一个弗莱格。
毕竟,现在,她就像当时的那个游戏里的人物一样,不断躲避闪电,并在看向它的方向时露出惊恐的表情。
......用这种方式回忆起自己曾经打得鬼火冒的游戏一点都不好啊啊啊!
姨妈之前说我现在算是小有所成,距离成为真正雄霸一方的强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当时我虽然也很赞同,但其实觉得凭我自己这么快就能成为小领主级别的人,肯定也会进步很快的。魏丹程想。
但是她现在突然一下觉得,也许自己可能真的还要很长的时间,很多的历练才能成为真正的大领主。
都说大自然能带来最原始的恐惧和震撼,魏丹程觉得自己现在就在直面这种最原始的恐惧,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因为紧张正在超高速思考并作出判断,另外一个就像是晚上被车灯照到的羚羊,整个愣住了。
原来姨妈就是这个力量级别的人吗。她忍不住想。
这也太厉害了吧。
要是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姨妈那样就好了。
闪电突然停止的时候,魏丹程的躲避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她回过头去的时候,正看厄尼斯特赶过来。
一直以来都仪态端方,甚至有些一板一眼的圣子看起来急匆匆的,狂风撩动那些金色的头发,让它们与风纠缠在一起,衣摆也并没有熨平,那些繁琐的飘带甚至绞在了一起。
他看起来......好像不那么“圣”了。
魏丹程看过去,厄尼斯特也正在看着这边。闪电停下之后,他好像也突然一下被定住了,就站在老远的地方愣愣的,也不过来,现在还站在那里。小魔女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服上还有些没有摘干净的草叶,有点不太自在的拍了拍。
他不会是觉得我身上有点脏不想靠近吧?
这也很正常,厄尼斯特好像还一直都挺注重这种方面的,这样不想靠近也难免......
在她自己打算稍微再用风吹吹自己,整理一下的时候,厄尼斯特突然冲了过来,甚至圣子冲得有点太快了,掀起来的风一下带过来撩起头发,魏丹程觉得自己的头皮好像都被扯痛了。
她有点错愕地看向厄尼斯特。
圣子看起来有点紧张,他拉住魏丹程的手,左右转得看看她有无受伤。
“我应该早点察觉到的。”他有些愧疚地细细查看,不知道是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之前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要是能提前通信就好了,刚才结界响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幸好我过来——你没有受伤吧?”
魏丹程被他像个陀螺一样转了好几圈,现在还有些晕头转向的,她摇头:“没有没有。”
呼。
厄尼斯特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刚才自己检查,握住魏丹程的手腕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小魔女没事了,不,从更早之前,从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精神良好,身体灵活,甚至连惊吓都没有,更像坐了一场过山车,还处在兴奋当中。躲避闪电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品学兼优的考生答一份不算极难的卷子,需要小心谨慎,并不用以命相搏。
可是他就是想再看看。
最初的结论好像不做数了,他觉得自己需要再看看,凑近看看,握住她的手,看看闪电有没有伤到她柔软的头发,伤到她沾满草叶的裙摆,伤到她明亮的眼睛。可是好像还不太够。
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放不下来。
于是刚才的结论也被推翻,他好像需要一种更、更......一种更加直观的方式,来确认她真的没有受伤。一直以来厄尼斯特都觉得没有什么比自己看到的更有说服力,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有的时候,确实是语言更有说服力。
魏丹程说自己确实没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就放松下来了。
于是紧绷的圣子如释重负的笑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他说。
“是呀,那确实太好了。”他突然听见了额外的声音。
是镜鸟,之前站在不远处的镜鸟现在走上前来,平时和赫德一样更喜欢以兽的形态出现的他,这一次却是以人形走来。
镜鸟看向小魔女,撒娇一般:“不能变成人类形态只是在你的世界才生效吧,在这里就让我稍微自由一点吧,我不会做坏事的。”
他眼睛看向厄尼斯特,冰凉的手指落下,落在他正握住小魔女手腕的手背上,声音依然柔媚:“对吧,圣子?”
触感传来时,厄尼斯特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忘记松开魏丹程的手腕了。
一瞬间手掌仿佛突然烫起来,他怀疑是否是因为镜鸟的手指太过冰凉,所以才让人类的体温变得如此滚烫,他猛然松开松开手,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可是脑袋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人类的手腕原来这么纤细的吗?
能够汇聚起飓风的双手,原来这么纤细吗?
他忍不住想去再看一眼,可是镜鸟挡在哪里,这个男人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带着一种气定神闲的驱逐,像守株待兔,就等着他自己撞上去。
“厄尼斯特,你的结界可以辨认来人吗?”是小魔女,她探出头来:“无论是谁闯进来你都能马上知道这是谁吗?”
那倒也不是。
厄尼斯特沉默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姐姐只能对力量的等级做出反应。”他选择坦白:“但是我觉得可能是你,所以就过来了。”
第78章
厄尼斯特有点懊恼的跟在魏丹程他们的后面。
就像发生争执时, 有的时候会出现脑子没转过来的状况,在争吵结束之后重新复盘时便会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严重时还会捶胸顿足, 恨不能再冲出门去将对方狠狠地洗剥(指骂人的气势和激烈程度非常严重)一顿。厄尼斯特曾经觉得这种马后炮的行为非常令人难以理解,但现在,他突然一下就明白了。
他现在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刚才我想说的明明是其他的话。想到这里, 圣子好像更加沮丧了。
明明之前没有见到她的时候都已经想了好多遍, 真正见到的时候要对她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准备的非常充分了。
厄尼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圣子就任为圣子已经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他对于作为圣子的基本素养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如何喜怒不形于色,随时都展现出一幅最圣洁的模样, 以凡人之躯展现神明的伟大, 他最拿手了。曾经他偶尔怀疑自己是否被“圣子”这个身份束缚同化,但现在, 他却非常庆幸, 自己一直以来对于圣子的工作还算称职, 对于圣子的各种技能也还算熟练。
至少他没有将这种懊恼表现出来,也不算格外失态,可是表面上不算失态, 也无法掩饰这一路的沉默。他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别的地方,也许想一想其他的事情也许心情就会好一点, 于是他将目光转移到镜鸟的身上。
镜鸟似乎有些过于活泼了, 就算是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厄尼斯特也总有一种他身边星屑起伏的错觉, 这种情况极少见, 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样子。活泼, 开朗,连身边的呼吸的空气都好想要染上腻人的甜味了,全身都像浇满了糖浆一样黏糊糊的。
他还在教廷的时候厄尼斯特还没有来,对他并没有什么了解,但他曾经见过迷宫中的镜鸟。即便是对于迷宫有着绝对控制权的自己也不敢随便靠近那片污浊漆黑的海,表面上看起来乖巧的美丽小鸟其实是一头磨牙吮血的海怪,做出一副清冷高贵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则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可怕的尖牙利爪已经快要遮掩不住,连带那片肮脏的海都显得蠢蠢欲动。
可是现在他不是了。
不像是在游戏时的假意乖觉,实则随时想要将蛛丝一起拉进沼泽,现在的镜鸟是真的平静。污泥仿佛在阳光下被剥尽了,他的笑容由内而外,眼睛闪闪发光,终于不再像是曾经随时要拖着目中所见的一切陪葬似的疯狂厌世,他好像......
好像重新变成了一个“镜鸟”。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大概是的,毕竟所有人当中,只有镜鸟有资格前往魏丹程所在的世界。
在这里的时候,小魔女一直在强调自己的异界来客身份。并不是通过言语,而是通过她的行动,她会好奇的观察,与他人友好交往,但对于朋友的决定很少横加干涉——哦,也干涉过,比如镜鸟要毁灭光辉城的时候。
她一直恪守着旅者的守则,并不是拘泥在世界赋予她的身份上,有时厄尼斯特甚至有一种法则也拿她没什么办法的感觉,就像谢司岚。之前他想起魏丹程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算很短,但对于一个旅人来说,她甚至连一个小小的教廷都没有细致的游览过。
这个想法让人产生微笑的遗憾和内疚,以及隐秘的期待。长生种的生命漫长,永远让它平静的度过是最理智的选择,厄尼斯特深以为然,但他觉得有的时候也可以有一点小小的例外。他开始回忆,回忆自己作为圣子,作为对教廷最了如指掌的人之一,这里有什么值得详细游览的东西吗?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
小魔女没有信仰的神明,向她诉说光明神的伟大宣扬神的旨意没有任何意义,她会耐心的倾听,但是就像听一个三流故事,可以消遣时间,但并不有趣。给她讲讲教廷的历史,可是她只会对着那些圣子圣女们的石像漏出非常隐忍的表情,一看就是在心里哈哈大笑,又觉得笑出声来很不合时。
那该怎么办呢?
厄尼斯特有点嫌恶地看了一眼身边盛开的夜蔷薇,将它推到一边去。
叹气时,他忍不住幻想起来,幻想要是魏丹程在的话,她会想要去哪里玩耍。
如果她在这里的话......
那一切好像就变得不同了起来。依然是无聊的石像,依然是无聊的历史,但是如果她在这里,那一切好像就......
他捂住脸,不准自己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