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要放开母亲,母亲就会立刻丢下我的。”
“无论再来多少次,母亲都不会选择我。”
“我是永远都不可能……被母亲留下的……”
……
舍里语气中的怨恨渐渐加深。
苏林也越来越紧张。
控制舍里的意识实在是太过于痛苦也太过于困难,如果继续任由舍里自我说服下去,恐怕情况又会回到一开始。
苏林心道不妙,他忍下了喉咙中不断涌起的血腥味,然后,他强迫自己放弃本能中的抗拒,直接放松了身体,停止了一切反抗。
“舍里,我乖孩子……”
苏林发出了一声含糊而虚弱的呼唤。
“你从来都没有被我抛弃,事实上,在所有的孩子里,我最信任最喜爱的子嗣,就是你。不然,我是绝对不可能把其他的虫族托付给你的……”
包裹着他的薄膜开始发烫。
或者说,舍里的身体整个都开始升温。
“可是你离开了。”
舍里开始哭泣。
“如果你真的最喜欢我,为什么……你永远,永远都不曾选中我,让我成为你的王虫?哪怕只有一次……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允许我……”
舍里的质问越来越有种不妙的趋势。
苏林头痛欲裂。
意识夺取的副作用开始变得明显。
“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子嗣如手足,伴侣如衣服。”
苏林喃喃地对着舍里说道。
他有些艰难地换了一个姿势,然后,轻轻地敲击了一下舍里的胸口——如果舍里不曾对自己进行那么丧心病狂的改造,那个位置本应该是心脏所在的地方才对。
“这句话的意思是,子嗣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就像是手和脚,对于一个人来说,哪怕失去了一根小指头也会痛不欲生,然而,伴侣就像是衣柜里的衣服,一个人会有很喜欢的衣服,也会有不喜欢的……但是追根究底,伴侣都是可以随意更换的,然而子嗣却不会。”
虫族会理解失去肢体的疼痛吗?
长期使用纳米聚合物充当服装的他们真的需要衣柜吗?
这些苏林都已经顾不上去想了。
他只能拼了命地维持身体中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劝说着舍里——
“傻孩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成为我的伴侣,伴侣,明明就是如同衣服一样,可以轻易更换的东西啊……”
苏林苦口婆心地说道。
“我……对于你来说……是如同肢体一般重要的……”
舍里对苏林的禁锢又放松了一些。
“没错。”
也许是因为有一部分身体已经逐渐融合的缘故,苏林竟然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到舍里此时无比纠结的心情。
苏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按照以往经验,一旦说服对象开始产生犹豫,就意味着他最终会被彻底说服。
然而,就在苏林以为舍里会彻底放弃心中妄想,放开自己的时候,一条摄食须却在蠕动的过程中轻轻碰触到了苏宁的指根。
它碰到了苏林的戒指。
那一枚戒指几乎灼伤了舍里的神经。
他的身体重重地痉挛了一下,苏林只来及感觉到身体再次被束紧,然后,舍里的整个精神力就陷入了彻头彻尾的狂乱。
在意识世界分崩离析的那个瞬间,苏林窥见了一些无比模糊的画面……
那是似曾相识的戒指。
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来自于另外一个宇宙的“苏林”。
而在那些画面里,“自己”正是戴着这枚戒指,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舍里的脖子。
【“这是为了梅迪瑟斯……”】
在舍里的视角中,只能看到“苏林”无比冷漠而残忍的面孔,以及对方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你不该妄想成为他的。”】
【“我永远,永远不会与你在一起。”】
……
同一时刻,在王巢深处,舍里庞大而畸形的身体因为那来自于另外一个“自己”的记忆而战栗不休。
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然后伸出双臂,死死环住了自己体内纤弱的虫母。
他的眼中一片血红,那痛苦的过往,彻底击垮了舍里仅剩的那一点渴求。
“没关系。”他低下头,对着苏林愉悦地说道,“只要可以和母亲融为一体的话,无论是手足还是衣服,你都再也无法摆脱我了,就如同我也再也不会失去你一样……”
苏林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舍里,别……”
他还想再开口,可是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
很多虫族在捕获猎物之后都会往猎物的体内注射毒素让他们彻底休眠。
舍里作为最顶级的虫族,自然也有自己的毒腺。
“对不起,母亲,明明是如此重要的过程,我却没有办法让你与我一同度过。”
舍里发出了一声沙哑的笑声。
“因为母亲太会骗人了,再让你说下去,我会动摇的。”
“我真的……不想再被骗了……”
……
【不要。】
苏林在心中无声地尖叫道。
但是他身体完全动弹不得,神智更是渐渐涣散。
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而濡湿温暖的血肉,正将他一点点拖向舍里的身体深处。
【救我……】
【谁来救救我……】
“轰——”
然后,苏林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放开苏林。”
简直就像是幻觉成真,苏林发现自己竟然听到了梅迪瑟斯的声音。
“你没有资格叫他母亲,烂肉。”
第139章 【修文·补字】
“梅迪瑟斯……”
舍里转过头来, 无数复眼直勾勾对上了那只完全体的圣者虫族。
跟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体型,因为融合了太多外来基因而溃烂的舍里不同,梅迪瑟斯的甲殻精美坚硬, 他宛若金属工艺品一般的修长高挑身材,以及无比锋利的前肢,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片鳞甲可以称得上致命武器,但同时,这些甲殻与虫肢却在拥有可怕攻击力的同时, 拥有着惊人的华美精致。看似平滑的甲殻上暗暗闪现出繁复的天然暗纹, 珍珠似的霓光笼罩在每一寸纹理之上,螯肢尖锐强壮, 步足的线条无比优雅,让明明健硕高大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细长而轻盈的美感。
舍里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幅躯体,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进行了无数次克隆之后,舍里原本的基因已经畸化到了无法重组的程度以至于到了最后,舍里自己都快要以为自己天生便是这样一幅丑陋不堪畸形扭曲的模样。
直到此刻,那只本来不可能蜕变成功的圣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舍里的神经宛若被硫酸腐蚀了一般放弃了尖锐的疼痛。
“你叫我什么……”
他嘶嘶质问道,身形一点点探起, 庞大的身躯在巢室中宛若一座小型的肉山。而他的每一个单词上仿佛都燃着来自于地狱的恶火。强烈的憎恨让舍里的精神力完全释放出来,带来的巨大压力几乎让巢室中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烂肉。”
梅迪瑟斯开口重复了一遍, 虫形的男人目光始终凝在舍里鼓起的胸口。
伴随着舍里的急促呼吸,他的肋骨偶尔会微微张开,露出了内里的半透明薄膜。虽然只是一瞥, 可梅迪瑟斯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被封锁在舍里体内, 被无数神经索死死缠住的青年。
他的虫母。
他的恋人。
他的苏林。
……
梅迪瑟斯身上微光流转, 代表着强烈敌意的耀眼斑纹开始不停闪烁,他朝着舍里抬起了自己的螯肢——
紧接着,无数根摄食须骤然从他那对血红的翅膀之下弹射而出,直直扑向了舍里膨胀松软的怪异身体。
“噗嗤——”
“噗嗤——”
每一根摄食须尖端都生长出了尖锐的中空毒牙,他们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舍里松软的皮肉,紧接着,致命的毒液开始源源不断灌入舍里的体内。舍里的身上顿时出现了大量紫红溃烂的伤口。
“嘶嘶……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