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啊,今朝早晨吾去看过薰薰了,他身体还蛮好的。阿姨刚才去买了凯司令蛋糕,咖啡也煮好了,你慢点叫他来餐厅吃」
贵妇人急着出门,在玄关穿高跟鞋的时候,不小心被地上的手工制地毯卡住了鞋跟,立刻扯着嗓子喊「啧,露娜弄快点过来扶我一把呀,咦?个小姑娘哪能那么呆的啦?我请你来当佣人不是来当木头人的啊」
「是,夫人」拥有深邃五官,名为露娜的女孩立刻迎上前去稳住了妇人摇摇欲坠的身型。
「哎哟喂,好了好了。侬今朝就跟着我去搓麻将,我要训练训练你,机灵点!有数了伐?」
「是的,夫人」少女好听的声音却是如同机器一般的回答。
林夫人欲言又止,终究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叫她跟上。大门把手被露娜握在手中,对着站在桌前的少女鞠了个躬后关上。
林佳面无表情抬头看了眼时钟的钟摆走向12点。一只木质布谷鸟从钟盘上放的小门中窜出张着嘴吵闹得喊叫着。
「呵呵,每次走得都这么准时,连儿子生日都顾不上」
早就该习惯了。
林佳转身上楼,木质的楼梯配上大理石扶手,林佳摸着扶手只觉得有些富贵得土气。转角的墙壁上贴满了从拍卖行高价拍下来的油画。她妈哪里懂这些油画,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讨好她那个弟弟,还有一半原因么,挂在这显眼的位置无非是炫耀自己的财富。不然还能是什么?
楼梯走到一半,大门重新被重重打开,吓得林佳差点没有原地起跳。
「哦对了,差点忘记!宝宝啊,今天下午你弟弟新的先生要过来,你帮忙招待一下。人家可是南洋大学的高材生,好不容易请来当兼职的。你不要对人家出言不逊哦,赶跑这个先生不知道下一个要请谁了」林夫人跑得喘不上气,但还不忘对着自己宝贝女儿笑着露出八颗牙齿。
「晓得了,晓得了,你快点去吧。慢点牌友又要讲你了」
「那我去咯,妈妈爱你」
「嗯嗯嗯」林佳翻了个白眼,在母亲讨好的笑容下摆着手让她放心去搓麻将。
不过仔细想,母亲这样也是无奈之举。看起来麻将好像是一件只知道玩乐的颓废之事,可当中和其他贵妇们的你来我往才是重头戏。大家族之间的信息来源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妇人麻将台上的无意透漏才得知的。听到了劲爆消息还不能显露在表面,要继续保持优雅。
哈哈,就跟个间谍似的。
林佳低头暗自咯咯笑着,从二楼穿越整个房子,来到西侧,再下楼。穿越走廊,和她所在的洋房脱节的整个西面,被母亲装修成日本茶室风味的优雅形式。
走出走廊来到白色石子路上的「枯山水」庭院,外侧竖起的竹子做的围墙,深掩着木门,竟然还从门外上了锁。
五六个佣人在附近打扫着卫生,看见林佳走近纷纷低下头退开。她们不被允许随意进入林薰的房间,如今看到大小姐来了恨不得急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林佳看着她们急切的步伐,有些差异,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女佣问道「做什么这么着急?里面是有什么人让你们感到害怕?」
「不是的,大小姐,我只是突然内急」
「哦」林佳没办法只好放开束缚,让她好跟着女佣们飞奔而走。
「嗯……哈……啊,啊……」这充满神秘的门才开了一条缝,就听见里面不断传出喘息声。林佳疑惑中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她像电影里女间谍那样鼓足勇气重重的踢开了房门。
被拖到地上的床单,扯掉的带子,掀起的衣服下摆,露出晶莹剔透白皙的肌肤,几乎赤裸的薰,呈现在林佳面前。
薰,她的弟弟。生得极美,不知是不是终日不见阳光的关系,他的皮肤苍白如雪,四肢非常纤细优美,乍看下有点像是书里面希腊神话的美少年。
「啊!」林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迅速关起房门,好让这件丑事不要外扬。门关上的瞬间她的心噗噗直跳。好不容易压下这份紧张准备开口,却被地上的薰开口打断。
「大小姐来我这个不入流的地方做什么,难道想要同流合污吗?」话说得一点都不带客气,似乎也不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这让从小接受淑女教育的林佳小脸憋得通红。
他并没有意思从地上爬起来,手还放在自己的肚脐下叁寸的位置,准备继续之前的运动。
「你不知道自己有病吗?还这样作贱自己」
「从来就没有高贵过,何来作贱一说呀?」
「你……」千言万语在嘴边,可酝酿了半天林佳居然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模样。于是鼓起小嘴往外缓缓吐息「快些穿好衣服来厅堂吧」
她已经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可母亲布置的任务还是要完成。
「不去」
「?」
轻飘飘地一句话让林佳积压许久的怒气瞬间爆棚。她几步来到林薰跟前,一把扯过他身下的床单,惯性作用下少年连续打了叁个滚才在房间的一角停下。
「你是黑猩猩还是什么,力气这么大」较弱地出声,林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呵,我对你还要这么客气做什么,还真当是我的弟弟呢?」
此话一出,本来做出一副林黛玉式嗲嗲做派的林薰忽然沉下了脸,刘海挡住他漆黑的双瞳不出一声。让本就不怎么愉快的房间里陷入了更加压抑的气氛。显然林佳也感觉到了,可话已经出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更何况她可是林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吃过亏?
虽然脑子里都是傲慢的想法,但出口的却是「今天是你生日,母亲很是重视。虽然只有我陪着你,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她还是很想着你的」
「好,你先回避一下,我马上出来」连语气都变成如贵公子一般得体又疏远。
她手足无措站在门外,很后悔,不,非常后悔刚才那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的话。
这是他们这个家庭不可触碰的敏感话题。她和这个弟弟并非一个父亲所出,贵族出生的母亲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样样东西都要西方女性一样追求新潮,就连新潮的找情人这件事都不例外。
找情人就算了,最后还搞大了肚子。
入赘的父亲本就在家中没有什么话语权,在这件事情之后更是直接离开了。连和离都没有,就凭空消失了。
也许具体的流程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和父亲解决的,但这并不影响林佳当时流的眼泪,于是还是个孩童的她将所有的恨意都聚集在这个未曾蒙面的新生儿身上。
果不其然,上天似乎回应了她,这个新生儿生下来便有缺陷,那是一生无法治愈的呼吸道疾病。
她也知道这对一个生命是不公平的,他什么都没有过错。可最终,在感性和理性的加持下,她决定用「忽视」来解决。看不见等于没有发生过。
以至于十五年过去,双十年华的她和这个弟弟几乎是陌生人。在学校也好,在和朋友们路上偶尔遇到这个弟弟也好,她连眼色都不吝啬给予一个。
如今到了这个年纪,她也慢慢发现了自己的内心,其实并不恨这个弟弟,也不再恨母亲了。可就是,管不住她为了保护自己而脱口而出的傲慢。
筑墙容易,可是要在怪石嶙峋的山壁上打碎间隙重新造房子可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