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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嗓音里带笑,几夜未眠的疲惫也遮不住眼底的温柔。
    青年轻凑上前,嘴唇贴在她耳畔。
    因得发丝凌乱散落,从旁瞧着,就好像他亲昵地蹭着商音的鬓边厮磨温存。
    ——东厢,我房间的床铺底下,藏着攸关梁国丈性命的证物,必要好好参详。
    末了,稍停顿片刻,他呼吸间的热气轻喷起公主的碎发。
    ——我一直都等你。
    青丝落回她颊边,商音缓慢地侧目与之相视。那一眼,她看得极深,而后又仿佛是有些心酸,拼命地压制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公主殿下一咬牙,猛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牢门。
    当铁锁再度一圈圈扣回门上,确定她已行远,隋策才留恋不已地靠着墙,气定神闲地回味刚刚那以血肉换得的一点微甜。
    这是连月辗转反侧,劳筋苦骨的回报。
    他感觉很值。
    “诶、诶——”
    隔壁的大爷扒拉着栅栏惊喜地伸手招呼他,“你,你真是隋家的将军啊?”
    隋策起初只是笑了一下没搭理。
    大爷压根不觉臊面子,不依不饶地打探:“那方才那位,就是传说中的重华公主咯?是真的么?”
    青年正阖着双目小憩,闻言却破天荒开了口,言语中满是自豪:“是啊。”
    他挑眉说,“羡慕吗?我媳妇。”
    *
    从刑部出来后,商音的眼神无端比之前坚毅了许多。
    “小方大人。”她平复好情绪,朝他道谢,“此番多亏有你帮忙,商音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方灵均笑容清和,“殿下客气了,在下不过是滴水之恩,结草衔环。何况……”
    他微微慨然地抿了抿唇,“见殿下与隋将军彼此情深不弃,矢志不渝,在下……着实羡慕得很。”
    听他此言,只当是对宇文姝一事还未能完全放下,公主不由愧疚地致歉:“对不起啊。”
    “那时候我不懂事,一心想着要利用你去对付梁尚书,结果平白给你惹来那么多无妄之灾。”
    “没事。”
    方灵均模棱两可地摇摇头,淡笑道,“也是我自己没那个福分。”
    他飞快遮掩似得叹了口气,“如今最要紧的,是赶快把隋将军救出刑部大牢,那地方不是待人的,拖太久,我怕撑不住。”
    “嗯。”
    商音瞳眸里流露出一股不动声色的戾气,她冷厉道,“敢欺负我男人——我宇文笙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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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八章
    甫一回到公主府, 商音就马不停蹄地往东厢跑。
    碍于她的脾气,府中下人不常整理隋策这间屋的东西,一切还维持着原样, 她进门后就直奔架子床。
    重华公主连她贵胄的仪态与端方也顾不得在乎了,趴下身去在床底摸索。
    “哎呀殿下!”
    今秋见状, 眼皮突突直跳,“让我来吧, 我来——”
    “不用。”商音拨开她, “替我掌灯。”
    那块木牌正安静地躺在墙角最里处, 隋策这一脚踹得过于实惠, 她用手探不到, 命人取来摘灯笼的钩子才总算将东西取出。
    “这……到底是什么?”
    偏厅内, 一干人等围着她手里貌不惊人的牌子各自陷入了沉思。
    木牌正面写着时日、地点:鸿德二十二年,秋, 陈州贡院。
    背面写着考生名姓、籍贯:程林青,陈州桐花县平桥乡。
    付临野不假思索:“科举考场的身份牌。”
    商音白他一眼:“我还能不知道这是身份牌吗?”
    “问题是, 这东西哪里长得像能威胁到梁国丈的把柄了?”
    方灵均到底是前翰林,对科考的敏锐高过在场的所有,他低吟片刻, 忽然道:“这人是去年秋闱的考生。”
    “陈州贡院……”
    他看向商音,神情凝重,“殿下还记得, 年初的科考舞弊案吗?”
    自己一举成名的那桩公案, 她岂会不记得。
    公主稍作思索, 立刻扬眉道:“他也是这一年的考生?”
    怎么还偏这么巧, 亦在陈州。
    莫非……舞弊案另有玄机?和梁国丈有关系?
    她急忙里里外外检查这块入场牌, 然而官府制造全是一个模板, 并无多余之处。
    今秋见他们定睛专研,三个人对着巴掌大的木头来回琢磨,甚为不解:“要不,切开来看看呢?”
    ……
    牌子不厚,横着对半切怕损坏了什么要紧的证据,只能竖着,这可就是个精细活儿了。
    奈何隋策不在,于是临时找来府中的大厨顶上。
    公主殿下一直在旁叮嘱他轻点、轻点:“若你感觉切到何物,立刻就停下,别硬来知道吗?”
    大厨给她那紧张的态度搞得投鼠忌器,一脑门儿的汗。
    锋锐的刀刃对准正中的位置,他纠结起臂膀的肌肉,刚要用力,谁承想仿佛是劈到了什么纹路,只听“啪”的脆响,很快便一分为二。
    “里面有暗格!”付临野提醒。
    木牌的中间果真被掏空了一小块,正好装着张叠了好几折的纸。
    商音忙展开来瞧,纸张许是年深日久,呈现出泛黄的颜色,四周还有毛边。
    只见上面记载着一户夏姓人家的田产亩数,人口详情,赋税徭役等等。
    “户主名为夏少惜……”她不解地喃喃自语,“这份资料……”
    背后一个嗓音接话道:“是户籍。”
    屋内的年轻人同时朝门边望去,云瑾捧着托盘好整以暇地进门,给他们几人换上新茶和果点。
    今秋闻言复又看了一眼,“虽说内容相似,可我见过我家的户籍,不是这样的啊。”
    云姑姑直起身,“这是鸿德十二年新政之前的旧版,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和如今用的当然不同。”
    “你们年轻人怕是没几个有印象了。”她兀自收拾杯盘,“我们这岁数的倒是不陌生。”
    商音:“旧版?”
    她同方灵均、付临野二人对视过眼神,年轻的户部侍郎当下明白:“交给我吧,我来查这份户籍。”
    公主仅犹豫了半瞬,便毫无怀疑地将证物递给了他,“那一切就拜托你。”
    方灵均:“嗯。”
    “殿下——”
    偏厅外忽听得有人轻叩,侍卫打扮的青年躬身向她行礼,“时候差不多了。”
    商音这才敛容深吸了口气,回应说:“知道了。”
    **
    皇城酉正下钥,六部大概在申时左右就陆续有朝官离宫归家。
    这通往丹凤门的路上满是各部各司的大人们,连显赫如方阁老不时也能偶遇上几回,洒扫得光可鉴人的青石砖迎天下才子,送八方文人。
    杨秀走在其中,背脊挺得笔直,间或与一两位同僚客客气气地作揖寒暄,叫一声“某大人好”“某大人下职了?”“改日一同赴诗会”云云。
    如此地位与身份,是二十几年来在家乡背负农活儿苦读的书生从没体会过的,也是他梦寐以求多年的渴望。
    思及这般,杨秀愈发昂起了头颅,脚步轻快欲飞,脸上的得意之色简直要溢出来。
    “杨大人,回家啊?”
    沿途碰到乘马车的鸿胪寺少卿。
    杨秀笑得斯文,“是啊。”
    少卿十分热络,“要不,我送大人一程?”
    “诶,不必。”他礼貌地推拒,“在下还要去玲珑街给家母买些糕点,多谢李大人美意。”
    杨秀自认为自己这番言谈很符合眼下的官衔,儒雅且不失体面,颇觉飘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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