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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儿被带下去之后,冯堇在屋中坐着,越想心里越难受。
    短短一日之内,她便接连遭受了三个人的背叛。三哥和珍儿是她至亲至近之人,而豫王,则是她决定要生儿育女共度一生之人。
    她对他们一片诚心,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背叛她!
    冯堇心里实在憋闷,便推开窗户想要透下气,却从窗外飘进几粒雪花,原来,不知不觉,窗外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用手接住,雪花很快便化在手心里。
    一瞬间,她心中的郁气散了许多,再多的伤心难过,终将如这雪花一般,消散在时间里。
    第八十九章
    翌日, 冯堇去正院给潘氏请安,一进偏厅,就见冯蘅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冯堇假装没看到, 照常叫了声五姐, 便径直坐下了。
    冯蘅却按捺不住, 开口嘲讽道:“七妹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还假装对豫王殿下没有倾慕之情,暗地里,却不声不响地和豫王有了私情。如今全京城都传遍了,冯家七娘, 贪图名利攀附豫王, 却被豫王始乱终弃了,昨夜还不知廉耻地跑去醉春园那种地方苦苦纠缠。七妹, 你如此不知羞耻, 牵累我们冯府名声,就不曾想过后果么?”
    “后果再严重,也不过是声名败坏嫁不了人,不过我不在乎,大不了立个女户自己过一辈子。倒是五姐受我牵连, 本就婚事不顺,若再蹉跎下去, 跟我一样嫁不出去, 就当真是我的罪过了。”冯堇不以为意道。
    “你!”冯蘅气极, 眼珠一转道:“怪只怪我做不到像七妹你这样不要脸, 为了荣华富贵, 连身有隐疾的豫王殿下都能刻意出手勾引。不过这么做倒也有好处, 即便被豫王抛弃了,七妹你应该也还是完璧吧?”
    冯堇顿时冷下脸来:“五姐既然听了那么多传言,也应该知道,是豫王言语哄骗在先,言而无信在后,何来我刻意勾引一说?五姐这么着急往我身上泼脏水,是连自己的清名也不想要了?”
    冯蘅噎了下,随即道:“那你身边那个叫珍儿的丫鬟呢?我可是听说,前两日,三哥和她在你的无尘院暗通款曲。她如此不知廉耻勾引主子,难道不是授了你的意?”
    冯堇见她拿这件事戳她,正要反驳,却听三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五妹误会七妹了,前几日七妹都不在家,谈何授意?这件事说起来都怪三郎,一时冲动枉顾规矩,与七妹实在没有半分关系。”
    见三嫂走进来,笑着帮她辩解,冯堇心下愈发愧疚,是她管束下人不力,才害了三嫂。
    “即便不是七妹授意的,那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做主子的不知廉耻攀图富贵行勾引之举,当丫鬟的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了。”冯蘅依旧嘲讽道。
    “五妹,我都说了,是你三哥自己一时冲动,珍儿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她懂什么?更别提什么勾引不勾引的了。你一个闺阁千金,对自己的亲妹妹说话都这般难听,传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么?”孟星笛蹙眉道。
    冯蘅有些不敢置信,区区一个庶媳,竟也敢端嫂子的架子教训她?
    冯蘅正要反驳,却见母亲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还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住了嘴。
    三人一同去给潘氏请安,潘氏审视地扫了冯堇两眼,到底没多说什么,只简单说了两句,便让她们回去了,连膳都没留。
    冯堇和孟星笛携手离开,冯蘅则是留了下来用早膳。
    “母亲,刚才在偏厅,为何不让我与她们好好分辨?三嫂她凭什么教训我?”冯蘅不满道。
    “你懂什么?”潘氏斥了她一句。她早前就怀疑,冯堇找了个有权势的情郎,原先她以为是成国公府那个薛华斌,如今才知道,竟是豫王!如果是豫王,那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虽然昨晚豫王说是因为国师才刻意试探哄骗冯堇,但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早在国师来京城之前,冯堇和豫王应该就有了私情。
    昨晚豫王虽当众羞辱冯堇,但以豫王之前暗中为冯堇做的事,他对冯堇用情应当不浅。
    不管两人是因为什么误会才导致昨晚的事,但误会一旦解除,豫王很有可能真的会登门提亲。
    在事情明了之前,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且,即便没有豫王,冯堇身后可还有国师这座大靠山,轻易得罪不起。
    担心冯蘅再口无遮拦去得罪冯堇,潘凌梦再三叮嘱冯蘅,以后对冯堇要客气些,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嘲讽奚笑于她。
    冯蘅满心不乐意,但见母亲耳提面命十分严肃,也只能暂时应下了。
    这厢,冯堇见三嫂一路拉着她的手,还跟她一起回了无尘院,心想:该来的总会来,她对不起三嫂,三嫂登门问罪也是应当的。
    因而,一进屋,冯堇就主动道歉:“三嫂,实在对不住,是我没有管好珍儿,让她和三哥做出、做出那种事来,您要打要罚,我绝不反抗,只是您千万别动气,免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孟星笛噗嗤一笑:“傻七妹,你在说什么呢?三嫂今日来,可不是来跟你问罪的。”
    “啊?那三嫂今日来是为了……”冯堇不解地问。
    “我今日来啊,是想代你三哥跟你道句歉,他一时冲动做了错事,现下已经知道错了,你就看在他是你亲哥的份儿上,原谅他这一回,好不好?”孟星笛诚恳地请求道。
    冯堇一脸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嫂今日不是来问罪,而是来代三哥道歉的。
    “他自己犯的错,怎么好意思逼着三嫂你来替他道歉?”冯堇生气道。
    “七妹,你误会了,不是你三哥逼着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且我今日来,不单是代他跟你道歉,还想厚颜跟你讨个人。”孟星笛笑着说。
    “三嫂该不会是想跟我讨要珍儿吧?”冯堇不敢相信地问。
    “听你三哥说,珍儿嗓子极好,唱得一手好曲儿,他吹得天花乱坠的,我都好奇想听听了。七妹,你就将珍儿舍给我,如何?”孟星笛商量道。
    冯堇一听便明白,三嫂说是让她把珍儿舍给她,实则还是给三哥做通房。否则想听珍儿唱曲儿有许多法子,何必非要把珍儿讨过去?
    只是她不太理解,三嫂遇上这种事,为何非但不生气也不嫉妒,反倒如此大度,主动替丈夫张罗通房?就不怕这个通房纳进门后会与她争宠么?
    转念一想,冯堇大概明白了,三嫂其实和三哥一样,只把珍儿当成一只会唱曲儿的宠物鸟,谁会将一只宠物鸟真正放在眼里,担心它会与自己争宠呢?
    “三嫂且容我想一想,等我想好了,再给你回复。”冯堇说完,客气地将她送了出去。
    送三嫂离开后,冯堇去到关押珍儿的耳房,将今日三嫂来的目的告诉了她,然后说:“你以为你给三哥做通房,是给他唱曲儿侍奉他一辈子,实则,你要唱曲儿侍奉的,不止是三哥,还有你未来的主母。这样,你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么?”
    “奴婢愿意侍奉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珍儿坚持道。
    冯堇彻底失望了,自她十岁回到冯府,珍儿便一直陪着她,至今已有六年,这六年里,珍儿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亲手将珍儿送给三哥做通房,葬送她的一辈子。
    冯堇闭了闭眼,说:“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多劝你,今日你我主仆情谊已尽,待会儿我便去跟母亲讨回你的卖身契,放你自由。出了无尘院,无论你作何选择,都与我无关,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承担。”
    “奴婢愧对小姐,今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小姐恩德。”珍儿说完用力磕了三个头。
    冯堇没等她磕完,便转身离开了耳房,带上两锭金子去了正院,向潘氏讨要珍儿的卖身契。
    潘氏对她心有忌惮,便干脆地将珍儿的卖身契给了她。
    冯堇要将两锭金子递过去,潘氏却摆了摆手道:“当初买珍儿那小丫头时,不过花了二两碎银。你拿两锭金子来赎她,也太抬举她了些,这卖身契你拿去便是。不过,你当真要将她送给三郎做通房?”
    “母亲误会了,我要这卖身契,是想给珍儿放良。”冯堇解释道。
    潘氏惊讶之余,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七娘头脑还算清醒,没有糊涂到直接把贴身丫鬟送给三郎当通房。这样一来,就算那丫鬟后面被抬进了三郎的院子,起码明面上,七娘不会太过难堪。
    冯堇拿到卖身契,回去便让人带着珍儿去办了脱籍,又取了三锭金子,连同潘氏没收的那两锭,都给了珍儿,放她归家去了。
    办完这些,冯堇便懒得关心后续,直接回了长明宫当差。
    因着下雪天寒,山里神音寺的修建停了下来,等明年开春再继续动工。乌蒙山洞窟,也暂时封存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这个冬天,冯堇不必再往深山里跑,只需留在长明宫当差。
    这日,冯堇正将洞窟里拓印的经文分类整理时,突然听见国师突然开口道:“冯女官自上次休假回来,好似沉静了不少。”
    冯堇这几日本来将事情都埋在心底,不想表现出来分毫,没想到还是被国师看破了,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国师可曾被人背叛过?”
    她看到国师琉璃般的碧蓝眸中升起一层迷雾,迷雾里仿佛有重重时光在回溯,半晌后,迷雾散去,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后来呢?国师是如何对待背叛您的人呢?”冯堇好奇地问。
    “我每年都会按时祭奠她。”国师说。
    冯堇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背叛国师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她张了张嘴,想要问背叛他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又是因何而死,却到底没有问出口。那是国师的伤心事,她又何必戳人旧伤呢?
    不过,国师的话倒是给了她启发,背叛她的人,她只需在心里祭奠一回旧日之情,便可以彻底埋葬了。
    第九十章
    冯堇不是不明白, 豫王可能有什么苦衷,但无论他有什么苦衷,都不该这样不同她商量便自作主张, 疏远她羞辱她背叛她。
    还有三哥, 她知道他压根不觉得睡她一个丫鬟有什么错, 他心里也并非没有她这个妹妹, 他只是和这世间许许多多其他男人一样,对三妻四妾习以为常,把丫鬟通房当个玩意儿罢了。
    就连珍儿,她也清楚,她并非有意背叛她, 她只是性子倔, 又一根筋认定了三哥,才会做此选择。
    但无论他们有什么理由, 他们到底还是选择了背叛她, 给了她重重一击。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为他们伤心难过。
    将和三哥的兄妹之情,和珍儿的主仆之情,还有和豫王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全都埋葬在心底之后, 冯堇瞬间觉得六根清净了许多。
    她甚至有种看破红尘,剃发为尼, 一辈子追随国师修习佛法的冲动。
    但一头青丝蓄起不易, 她到底还是没能舍得斩掉青丝, 只裁了几身法衣换上, 权当是带发修行了。
    十一月初一, 太后生辰, 圣上特意为太后举办了盛大的千秋宴。
    冯堇跟着国师一起去赴宴,在宴会上看到了多日不见的豫王,还有已经出嫁的刘佩珊和萧念兰,以及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谢凝香。
    不过,冯堇只扫了一眼,便没再关注他们。
    见师姐今日也随着薛夫人进宫赴宴了,冯堇本想上前问候一声,但她随侍国师不好擅自离开,只好隔空跟师姐打了个招呼。
    千秋宴办得很隆重,不止宗亲勋贵,内外命妇,连番邦使臣,也纷纷献上寿礼。
    有献曲献舞的,有献稀奇珍宝的,甚至有人献了一部血经,说是每日取自己的鲜血为墨,耗时七七四十九日才抄完的一部经书。
    圣上则是当场宣布了几项减税政令,为太后积福。
    而轮到豫王献礼时,他只献上了一顶镶满宝石的金冠,美则美矣,却有些俗气,最重要的是,这份贺礼既不特殊,也看不出任何用心之处。
    比起圣上的贺礼,豫王的这份贺礼,就显得太过敷衍了。
    冯堇立在国师身后,看到金冠后心里难免有些惊讶,她记得前世豫王是亲手给太后画了一幅画像做寿礼,这次怎么变成了一顶金冠?
    冯堇惊讶的同时,众宾客也在窃窃私语地小声议论,豫王却恍若未觉,只笑着说了几句祝寿之语,便将金冠呈了上去,又道:“母后四十千秋,不知可有什么心愿?儿臣一定倾尽全力帮母后实现。”
    “哀家如今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早日看你成婚生子。”太后笑呵呵道。
    一旁景兴帝纪岷开口帮腔道:“九弟,你喜欢哪家小娘子,说出来,朕今日便给你赐婚,也好圆了母后的心愿。”
    纪煊却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太后见此补充了一句:“便是家世低些也无妨,只要煊儿你喜欢,哀家都会应允。”说着,她意有所指地扫了国师身后的冯堇一眼。
    冯堇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回避太后的目光,距离上次豫王当众羞辱她已有十余日,太后居于深宫,怕是还没听到这消息。
    太后见冯堇回避她的眼神,心下有些疑惑,便询问的看向纪煊。
    纪煊突地勾唇一笑:“母后,儿臣确实有一个极喜欢的小娘子,只是她与儿臣在身份上不太匹配,儿臣怕说出来,母后和皇兄都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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