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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漪漪苦笑一声。
    不,既是兄长,也是未婚夫婿。
    半年前她随表哥,也就是她的未婚夫上京赶考,可是在长安住了没几个月,忽有一日有人将她诓骗到了牙行,用十两银子把她卖了。
    牙行主事的牙侩旁人都管他叫做黄大郎,黄大郎对她说,卖她的是位玉树临风,却囊中羞涩的年轻郎君。
    那郎君还嘱咐一定给表妹卖个好人家,万不能卖到那等不干不净的娼.门去。
    可是没过几日黄大郎便出尔反尔,拉着她与几个同样妙龄的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坐船南下去了扬州,那段时间,沈漪漪夜里几乎以泪洗面,做梦都是自己被人用绳索捆住皮鞭殴打的场景。
    再后来,齐王府的管事看中了她将她三十两银子买走,本以为如此便可摆脱了那倚楼卖笑随波逐流的命运,然而得到的根本不是救赎,反而走进了一座更为精美华丽,令人几乎要窒息的囚笼。
    齐王妃又何尝不是将她当做待价而沽的货品,又与青楼的鸨母有何区别?
    所幸本朝律法规定即便是奴仆也不能私自订立死契,至多卖身十年就要将奴仆送还父母或丈夫,她当初签下了五年,届时只要熬过这五年或攒够卖身时的银子,就可以出府。
    到那时她一定要回苏州找到表哥,问问他究竟为何如此狠心要把自己给卖了!
    韩永见沈漪漪闭口不言,也就聪明地没去再问,反倒出言安抚了数句,听得漪漪心中甚暖。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那时自己也是走投无路才冒险央求了韩永帮忙打听,可他不仅没有告发自己,还愈发尽心尽力帮忙,眼下又出言安抚……
    想着,漪漪便从腰间取下一只翠色的荷包,倒出几枚铜钱给韩永送过去。
    韩永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接,还说她还有什么事直管找他帮忙便是,听着管家的脚步声愈发近了,漪漪忙把荷包丢进了韩永的怀里,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出去。
    在远处瞧着膳房彻底没人之后,沈漪漪才重新走回来,从灶上堆满了冰块的铜盂中摸出一条已经由婆子们去过皮鳞和内脏的鲜嫩草鱼,开始制作鱼脍。
    齐王妃说世子爱吃鱼脍,要她潜心研究制作鱼脍之法,沈漪漪愁眉苦脸地看着案板上洗干净的鱼,想到前些时日她依照赵嬷嬷教的法子做完鱼脍之后,齐王妃吃了一口就恶心得吐了出来,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
    不管是以前在自己家中还是在后来寄居到表哥家里,她身边都有几个丫鬟嬷嬷围着伺候着,哪曾亲自下过庖厨?
    是以于这一道儿上,倒也省了平日里面对齐王妃和赵嬷嬷时,分明精通却偏要装作愚笨无知的艰难。
    从膳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湛蓝的空中飘着一层瑰丽的晚霞追随着乌金西坠的步伐。
    沈漪漪不敢多耽,拎着食盒匆匆往沁芳苑走,准备给齐王妃品尝自己新制的鱼脍。
    她心中有事,一时便未注意跨院的拐角处站了个面色阴沉的红袍男子,正虎视眈眈地睥睨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
    待沈漪漪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
    魏琏见她瞧见自己了,当即也不再遮掩,一面怒气冲冲地朝她这边疾步走来,一面狰狞着脸冷喝道:“贱婢,还不快滚过来!”
    沈漪漪想跑,可扭头一瞧身后竟不知何时跟了两个身形高大的小厮,一个个还摩拳擦掌目露凶光地紧盯着她,那粗壮的胳膊显见地扭断她纤细的脖子不过是举手之劳!
    “抓住她,别叫这贱婢跑了!”魏琏咬牙切齿道。
    两个小厮闻言大掌就掠了过来,沈漪漪向后踉跄了两步,将手中的食盒狠狠朝两个恶奴丢了过去,转身就跑。
    碟碗食盒瞬间碎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魏琏暴跳如雷的嘶吼声,漪漪不敢回头,只咬着牙死命地往前跑着,每每当她以为绝望的日子已经过去的时候,现实总是会在她本就希望渺茫的前路上再度给予她重重一击。
    傍晚正是齐王府这一整日中最为忙乱的时候,为了迎接两位即将归家的男主人,偌大的王府里除了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沿途竟空无一人。
    仓促间沈漪漪跑到一处幽静无人的夹道,眼看魏琏和他的两个小厮马上就要追过来,而前方唯一的出路却被高墙堵死,只有石子小路两侧无人修剪的高高草丛在风中吃力地摇晃着。
    沈漪漪惊恐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还能往那儿跑?
    若是真被魏琏抓到,她一定会被他弄死的……
    来不及做想,漪漪手忙脚乱爬进了草丛中,红着眼圈儿躲在最里头靠墙的位置。
    她好怕,好想哭,却只能死死捂着嘴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心里想着谁来救救她?谁能来救救她啊!
    作者有话说:
    嘿,狗子来英雄救美了~
    看到大家迫不及待想看狗子bt,但是我怕真bt了你们骂我呜呜
    这篇文是甜虐风,狗子还是挺狗的,要是不能接受,大家慎重入坑啊!
    第5章
    “这次负责运往衡永二州赈灾粮的安抚使是由户部侍郎李皖担任,李皖是永禧十二年进士,至今为官已有十年,一向清正廉明,素有贤名,就连一向严苛的御史台都对其赞许有加,世子为何要属下去彻查李皖?”
    马车中,纪乾将查到的李皖家底写成小册子递给魏玹。
    魏玹接过后扫了几眼便又扔回给了纪乾,“盯住了,继续查。”
    纪乾愁眉苦脸地把小册子翻开看了又看,收入怀里。
    也不明白最近世子为何总要他去查一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不相干的人,或涉朝廷重员,或是芝麻小官,甚至是十几日前,还要他去查齐王妃院子里新收的一个唤作依依的婢女。
    说起来那婢女家世颇惨,本是苏州一家富户的庶女,生母是家主沈固的爱妾,十分得沈固宠爱。
    后来沈固续娶了正室夫人,那婢子的生母没过多久就病逝了,日日虐待家中庶出的便宜女儿,沈固不堪其扰,也是真心疼爱女儿,竟干脆将女儿许给了原配夫人姊妹家的儿子。
    这姨表一家倒真是敦厚,丝毫不嫌弃这婢子的出身便将她接入府中,当做亲生的女儿一般疼爱,没过多久沈固病逝,临死前给外甥与女儿定下亲事。
    若故事到此处还称得上一句圆满,不幸的是去年那婢子随着未婚夫婿赴京城来赶考,没几个月就被这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背后捅了一刀给卖进了窑.子里,倘不是王府的管家正巧去了扬州采买,只怕她现在还不知在扬州哪个青楼楚馆中卖笑呢。
    难不成世子还真是看上那婢子了?
    纪乾小心翼翼地揣度着自家主子的意思,那婢子生得确实美,莫说是比府里王爷的几位宠妾,便是郑家的那位以美貌闻著长安的小娘子也不差分毫,甚至还比那郑家娘子更添了一分对方没有的楚楚动人的韵致,连他初见时都费了好久才挪开目光。
    难道世子这朵空旷了二十多年的空谷幽兰,今次终究是没躲过齐王妃的蓄意筹谋,下凡动了凡心?
    世子今年二十又二,房中却仍旧没个姬妾服侍,就连兰蕙与朱樱这等自小服侍婢女也是当初已故孝静皇后赏赐才勉强收下的,忠仆纪乾不免担忧世子身体的“康健”,是以明知是齐王妃设下的美人计,也寻思着只要世子喜欢,干脆撞进去中了得了。
    “世子若真喜欢那婢子,寻个由头要了便是,正好还能迷惑齐王妃,之前属下无意见到三郎君调戏那婢子,依照着三郎君的顽劣性子,这婢子只怕再过不久就……”
    迎上世子睥睨而来的锐利目光,纪乾只觉脖颈飕飕一凉,忙识趣地住了嘴。
    一盏茶后,马车停在了王府前。
    魏玹下了马车,往湛露榭的方向走去。
    他虽平日里便寡言少语,但也不知怎么回事,纪乾还是能感觉到主子心情的变化。
    世子生气了。
    看似步履轻缓,但每一步都带起了吹动衣袍猎猎作响的脚风,可见走得是有多块,纪乾吃力地跟着,懊恼自己的多嘴,“咳,郎君……”
    “滚!”
    纪乾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世子最后一截干净的衣角在二门处如一片轻烟消散。
    *
    甩掉了恼人的忠仆,魏玹脚步渐渐慢下来,捏捏酸胀的眉心。
    近来频做的那梦,说来倒怪,每每梦醒,竟有种令他恍如隔世之感。
    而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又仿佛是他曾亲身经历过一般,似真,似假。
    以至于每每见到他那梦中背叛了他的宠妃,一向自诩从容沉静的他竟也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态。
    魏玹嗤然一笑。
    真是可笑,他这样的人,怎会如此地宠爱一个身份卑微低贱的婢女,即使被其蒙骗依旧痴心不改。
    若不是纪乾查过那女子的家世身份,只是个普通低贱的商户女子,他几乎都误以为她是用了什么巫蛊压胜之术。
    日影西斜,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在空中熠熠流转,落在年轻郎君纤尘不染的白袍上,于身后投下一道颀长高大的影子。
    他负手缓行,所过之处明明芳草鲜嫩,春意盎然,那原本热热闹闹的春色却在他清冷的背影下衬得犹如寒霜凝结般的凛冽冬日。
    走至一处长约百步的夹道,耳旁忽传来女子细微的哭泣声。
    魏琏的恐吓之声到底吓到了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沈漪漪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明明捂紧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眼泪还是忍不住从杏眼中成串的滚落,打湿本就脏乱的衣裙。
    这个时候如果还会有谁来救她,那一定就是天上的仙人了。
    魏琏今日是决计不会放过她了,找到她之后,是会杀她泄恨,还是逼迫她委身于他?
    不!哪一个她都不想,她不想死,更不想给魏琏那般终日眠花宿柳的浪荡子弟做妾!
    泪水盈满整个眼眶,眼中原本清晰的世界也逐渐扭曲朦胧,就在一片流光溢彩的霞光中,就在她万念俱灰绝望悲恸之际,竟望见不远处的青松下缓步走出来一位身着白衣的郎君。
    那郎君逆光行于落日余晖之下,白色衣角染上了一层跳跃着的金色浮光,周身却满是清冷孤寂的肃穆威严,宛如遗世独立的姑射山仙人。
    随着他的脚步白衣如云彩翩迁离近,高鼻凤目,长眉入鬓,神彩飘然,容颜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世子?!
    那一刻沈漪漪忘记了所有,什么惧怕和羞窘,身份禁忌,在魏玹经过之时她死命地拽住男人的一片衣角,裸.露在外的白皙小臂在他面前不听摇晃,轻声哀求,“世子,救救奴婢,求你,救救奴婢!”
    此刻的她虽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可那双清澈美丽的双眸却满是对生的渴求。
    一如那梦中的前世,不堪夫主的打骂和正室的欺凌的她走投无路求到他的面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他去解救她。
    她哭着求着,红唇一张一合吐出轻言软语,被泪水洗过的微肿的如水杏眸愈发妩媚羞怯惹人怜惜。
    可不论她是何种的可怜情态,眼前的男人都始终只是垂眸冷漠地看着她,黑真真的凤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心一点点地坠了下去,沈漪漪不禁在心中苦笑,齐王妃要她去勾引世子,其心可诛,而她明知道,还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多次冒犯于他。
    他是位高权重芝兰玉树的王府世子,她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卑贱奴仆,即使没有先前的那些冒犯,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求魏玹来救她?
    “小贱人,你再不出来,老子他.妈.的弄死你,把你先.奸.后.杀,白.花.花的身子丢进臭水沟里喂鱼!”
    粗俗凶狠的话语令胆小可怜的小婢女身子猛然一晃,差点吓晕在地上。
    一阵微风吹来,少女身上幽幽的甜香随着她跌倒的动作扑入魏玹的鼻中。
    魏玹面色微微一变。
    随着魏琏的叫喊声越来越近,而世子也大约是不想再被她这狼狈的丑态污浊了眼睛,遂冷漠而绝情地将自己的衣角从少女的手中地抽走,飘然而去。
    直到魏玹走远了,沈漪漪怔怔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一时竟奇迹般的没了惧怕之意。
    可能人之将死,其勇气也可嘉。
    如果魏琏要打死她,她或许可以装装可怜,魏琏只是贪图她的身子,也许没了清白,可以换自己一命呢?
    至于其它的,她是不敢去想了。
    这般胡思乱想着,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除了徐徐的风声,魏琏等人的声音已然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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