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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记得广陵王那个轻佻的眼神,这要是再让官家撞见了自家小姐和广陵王同处一屋,可就有的被折腾了。
    她为小姐梳妆的时候,看到小姐露在外面的那截白嫩后颈上,都是红红的痕迹,还有牙印,可见被折腾得有多惨。
    迟迟没看到春雪眼神里的怜悯,她望了望天色,“这请安讲究的就是一个心诚,万万不可误了时辰。广陵王即将离京,此刻进宫,想必是来同母后道别的,用不了多久。”她沉吟片刻,“不必着他们通报了,我在外面候着就是。”
    “是,奴婢去知会一声。”
    迟迟点了点头。
    春雪却一直没有回来,她索性也不等了,自从那夜官家与崔氏翻脸,慈安宫伺候的人便少了许多,一路行去便是空旷。见是皇后,也没有人敢阻拦。
    甫一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
    “你……你此话当真?”是太后的声音。
    迟迟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内殿里竟没了一个伺候的宫人,只余崔氏与施见青一对母子。而广陵王身边,还有一个卑躬屈膝的男子。
    少年身影挺拔,神色瞧着颇为漠然,也不知方才说了什么,竟惹得崔氏脸色苍白,还失手摔了茶杯。
    “他当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施见青身旁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回禀太后,人证就在广陵王府。如今殿下处境艰难,不能将人带到太后跟前,细致陈述当年实情。但……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哀家还以为……”
    崔氏低低喃喃了几句,却语气含糊,不知说了什么。终于,她忍不住掩面痛哭,那哭声难掩哀恸,听得人心都揪成了一团,“他杀秦威,扶植长孙一脉。又削弱士族,提拔寒族,擅立一平民女子为后。他戒备哀家,软禁哀家,从哀家手中夺回权柄,哀家都认了。是哀家之前将手伸得太长,他身为帝王,理应凉薄无情,哀家心中尚算欣慰。可他,竟然、竟然……”
    她哽咽道,“先帝……待他不薄啊。”
    恍若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迟迟立刻捂住了嘴,才没发出半点声音。但她的小腿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冷汗也腻湿了脖颈。
    这是……什么意思?
    而崔氏的指甲,已经被她生生拗断。她的声音充满了狠毒。
    一个一个字地,从齿间往外蹦。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不配为君。”
    “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要废了皇帝。”
    崔氏招手,命施见青上前,交给他一物。
    “去吧。看到这个玉符,他会明白的。他是最后一个效忠于哀家、效忠于先帝之人,也是哀家——是你最大的底牌。”
    她在小儿子的耳边耳语一阵,眸光冰寒。
    ……
    屋檐下,风铃轻响。
    昨天半夜刚下过一场细雨。
    风一吹,雨滴“啪嗒”一声,打在她的眼睫上,激得她浑身一抖。
    “皇嫂都听见了。”
    似恶鬼低语。
    有人贴近她耳旁,气息缓缓吹拂。
    迟迟猛然回眸,跌进一双幽深黑瞳。
    他视线缓缓下滑,仿佛看见什么,眸光一闪。
    他伸出手,修长的食指勾着一根红色的细线拉了出来。
    指腹有意无意擦过她颈间肌肤,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他将那枚玉戒,从她脖颈中勾出。
    手下隐隐用力,好似想要将那根细线扯断。但他没有。
    他盯着那枚玉戒,忽然轻笑,“这东西,臣弟会名正言顺地,”
    “抢过来。”
    那话里的意思,竟不知是要抢这玉戒,还是要抢人。
    “你当真要反?”
    迎着她的眸光,他勾唇不语。
    他忽然松开了手,任由那枚玉戒垂落在她胸前,而他眸光随之落下,一动不动,很轻地说,“昨夜皇嫂叫得,甚媚。”
    迟迟头皮一阵发麻。
    昨夜门外那个黑影是他?!
    难怪施探微会那般……她脑子里一片混沌。
    不知是施见青有喜偷听,还是施探微故意要他听见?可他到底没有真的与她……
    所以是为了激怒施见青才那样?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施见青私下调查他。
    弑父一事……她不相信施探微会为了皇位杀害自己的生身父亲。
    他不是那样的人。
    施见青见她恍惚,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瞧,仿佛要瞧个够似的。
    在这皇宫最私密的一隅,大庆的新后,与皇帝的亲弟弟距离咫尺,状若亲密。
    “说不定,他施探微就等着本王走这一步呢。”
    少年淡笑着说,“就像他对付秦威一般。”
    迟迟却摇头。
    如果探微哥哥连弑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么可能遵守什么不可手足相残的遗旨。他想杀施见青早就动手了!
    可是他没有。
    这不就证明他对施见青,始终有一份兄长对弟弟的纵容吗?
    为何他们……都不信他?
    迟迟想劝他:“绝不是的!你相信官家,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皇嫂是要当皇兄的说客吗?”
    施见青摊开手,好笑道,“臣弟怕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睛,便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迟迟一瞬只觉得无力。
    施见青嗤笑一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转身便走。
    “广陵王!”
    她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此一去,便是永远不能回头了!”
    她真的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兄弟,真的非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吗?
    他真的要逼着探微哥哥担上弑父杀弟的罪名,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吗?
    默了一默,施见青仰起脸来,低笑两声。
    那笑声有些哑,“皇后娘娘这话,倒会叫本王以为,你对本王还有情。”
    “我没有。”
    “我有。”
    迟迟怔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施见青不语。
    他又淡淡地笑了一声,然后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春雪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官家下了早朝,正在四处寻您呢!”
    迟迟猛然回神,施见青早就没了影子,“走,去见官家。”
    她一脸焦急,看得春雪有些莫名。
    ……
    太极宫
    少女声音清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请官家下令,即刻拦截广陵王出城!”
    看清来人,江从安大惊失色,“皇后娘娘您——”
    施探微坐在龙椅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来人。
    而后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他偏着头,一手撑着额,指尖轻轻叩着扶手。
    灰绿色的眼瞳淡漠而疏离,里面无一丝温柔。
    “理由。”
    要说吗?
    迟迟张了张口。造反二字一旦出口,无数人命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她跪倒在地,决心力挽狂澜:
    “请官家拦截广陵王车驾——广陵王是七珠亲王,不能放虎归山。”
    施探微俯了俯身,笑意从容,“皇后的意思,广陵王要反?”
    迟迟抿紧嘴唇,“臣妾并无实证,只是有此猜想。上一回,广陵王入宫冒犯臣妾时,便口出狂言。臣妾思来想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还请官家速速下旨,将广陵王拦下,以免遗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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