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岁落后一步,看着景臻的背影。他暂时还未入颜玖门下,因景臻还得领着他回宫拿他的身契,拜师宴定在了后日,十五的那天,是景臻昨晚特意拿着黄历给他选的。
开岁明了,比起上一世,景臻对他的态度可谓是上了不止一个台阶,他本应该心满意足的,只是……
“哎呀,小师弟怎么了?”颜素商正跟景臻聊着天,忽而转头,瞧见开岁脸色,打趣道,“莫不是舍不得六殿下?”
开岁:“……”
若是开岁在师门最怕的是谁,莫过于就是这大师姐了。颜素商这人嘴上没个把门,又眼尖,轻易能将人看透,一肚子的不正经,他上辈子没少被她戳破心思,险些羞死。
景臻闻言也回了头,摇摇头:“颜少侠,开岁脸皮薄,你莫取笑他。”
“脸皮薄?”颜素商眉毛上扬,坏笑道,“我最喜欢逗脸皮薄的小师妹了,就是没逗过小师弟,开岁一来可就巧了。”
“颜少侠,我把开岁当作我弟弟来看,你若惹哭他,我是要找你麻烦的。”景臻无奈道。
“殿下护着,我自然不会欺负开岁。”颜素商收敛笑意,看向前方的马车,“殿下可需要我护送回宫?”
景臻看她一眼:“不必了,一路已劳烦颜少侠许多。”
颜素商抬手作揖:“那么,恭送六殿下。”
景臻笑着应下,随即进了马车。
开岁吩咐车夫几句,这才随后掀帘子进了车内。
景臻已斜躺在车座上,开岁轻手轻脚坐在一旁,托起她的右腿小腿轻轻揉捏。
“你大师姐倒是个人精。”景臻道,“她一路都在打探我对你的态度。”
“殿下,大师姐并无恶意,只是她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开岁控制着手上的力道。
“无事,倒也有趣。”景臻换一条腿架在他小臂上,“以后我不能常来看你,每月的二十我会让容芳出来采买,你若是有什么事,可托她转告给我。”
开岁一顿:“是,殿下。”
“你在应天府好好待着。”景臻微微一笑,“等时机成熟了,我便来接你。”
“是,仆定不负殿下嘱托。”少年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继而坚定地点点头。
景臻打量他的神色,将手上的镯子脱下,放在他手里。
“记住,你是我的人,若受了委屈,也不要忍着。实在遇上麻烦,拿这镯子暂时唬一唬,再来寻我,我定给你找回公道。”
开岁轻应一声,看了镯子片刻,小心将其收入怀中,犹豫道:“殿下……”
“前方可是六殿下的马车?”
一道高声的呼唤从外传来,开岁立即探身出去。
景臻等了片刻,开岁走到车帘旁,低声道:“殿下,对方是林编修的夫郎,刚从宫里见过贵君回来,恰巧与咱们碰上,想邀您下车见个面。”
“林编修?”景臻挑挑眉,“那不是我的叁伯母吗?”
林家老叁林元兰的夫郎,也就是他的叁伯……是谁来着?
开岁似是知她所想,轻声道:“林编修的夫郎是坫安商贾孟家嫡子孟贤,听闻是上个月才回京城的。”
“原来是他。”景臻这才了悟,起身下车,迎面站着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见到景臻,立即行礼。
虽则见到皇家人行礼是规矩,但怎么说孟贤也是长辈,景臻看一眼开岁,让对方去把孟贤扶起来。
“方才在宫里没见到殿下还说遗憾,这一出宫门就碰见了,也算有缘。”孟贤笑笑,忽而听见什么声音,转头唤道,“琛儿,钦儿,怎么去个商铺耽误这么久,还不快过来。”
主仆二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从不远处的街市走过来的人,都不禁怔愣。
两位少年竟长得一模一样,都各有一双桃花目,含珠唇饱满柔软,双腮白中透红,身姿偏偏,举止优雅。二人只在衣着上略有区分,二人都穿着银月色衣衫,只是其中一人又披了条竹绿色披风。
孟贤拔高声音,抬手招呼两位少年:“快过来跟六殿下行礼。”
景臻看着二人走到跟前,脑中一片混乱。
这一对双胞胎竟然长得同她上一世的弟弟许照辛一模一样。
绕是景臻见过再大的场面,此时也不免呆住。
许是她一直死死盯着二人,目光露骨,这对双生子中未着披风的那位瞪了景臻一眼,另一位少年则扯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一旁的开岁哑声提醒景臻。
对上一旁孟贤略有深意的笑容,景臻连忙道:“夫人,恕小辈的无礼,之前我从未见过两位表弟,未想到他们竟是双生子,不免闹了笑话,实在是……”
“呵呵,这不怪殿下,这两个孩子一直同我在坫安老家长住,如今才第一次来京城。”孟贤说完,伸手擦擦眼角。
叁伯母林元兰宠侍灭夫的家务事景臻小时候倒听过一耳朵,林元兰年轻时在外游学,不想书没读出名堂,还娶了个商户之子为夫郎,但她是个风流好色的,娶夫不出叁月便去逛勾栏瓦舍,着实打夫郎的脸。
孟贤知晓了这是,跟林元兰寻死觅活,偏这门亲事是孟家高攀,孟家一心讨好林元兰,孟贤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气,但也是日日磨着林元兰的性子,小闹不停。
不久林元兰回京,因孟贤出身不好,林元兰嫌带出去没面子,连纳两个侧侍,把孟贤气得带着不足一岁的孩子回了老家。
孟贤脾气硬,林家派其他人来接他决不肯走,偏要林元兰来,可林元兰不愿给他台阶下,就这么冷了他多年。
这两个表弟只比景臻小几个月,算来已在坫安待了十余年,这林家叁房嫡子的待遇可谓凄惨。
景臻对叁伯母家的内务不感兴趣,不想听孟贤吐苦水,转言道:“两位弟弟不知谁是兄?谁是弟?”
孟贤见景臻不接茬,点到即止,又端起笑来,他搂着未着披风的少年,道:“殿下,这是琛南,是做兄长的,性子也要活泼些。”
林琛南方才瞪了景臻一眼,似乎现在还未消气,他挣开父亲的双手,略显敷衍地朝景臻点点头。
这副脾气倒是有点像许照辛。
景臻心里掂量着,颔首应下他的礼。
“这是弟弟,叫钦照,身子要弱一些,是个不闹腾的。”孟贤将另一个少年拉过来。
景臻看向林钦照,对方确实脸色要苍白许多,只是眉目带笑,倒是减了病气带来的虚弱。
“见过六殿下。”林钦照轻声叫她,他应是正在变声,嗓音沙哑,却不失柔和。
做弟弟的这副可怜模样也有几分许照辛不开口时的神韵。
景臻心思流转,同样应下,却并未多问其他。
孟贤并未让场面冷下,接话道:“殿下可是要回宫?臣夫就不耽误殿下行程了。”
景臻点点头,临走时丢下一句:“京城比不上坫安风水宜人,却也繁华热闹,还望几位待得舒心。”
马车重新走动,景臻才注意到开岁古怪的神色。
“怎脸色这么糟糕?”景臻疑惑,“可是之前被颜素商打伤了?”
“殿下,仆无事。”开岁勉强一笑,却似哭一般,“只是想到了些旧事和故人。”
“哦?”景臻随口问,“那双生子是你上辈子的故人?”
开岁摇摇头,“不是。”
景臻听他分明是有所隐瞒,不过她心里还藏着事,思绪混乱,一时并未打算刨根问底,听他这么说也就随他去了。
开岁看着她的侧脸,欲言又止,心道:那双生子不是我的故人,而是殿下的故人。其中一位,还是殿下上辈子的正室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