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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骞平常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他平日的好脾气,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尽管时眠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种指示性的话语,但是她仍然下意识服从了。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正如时骞的强势,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她的男人,都曾经在她生活和身体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时眠慢腾腾换好了衣服,出来后,时骞已经准备好了行李,正站在门口等她。
    “穿这双。”时骞给她备齐了一整套登山的设备,包括帽子和墨镜。
    出一趟门,她需要很多的安全感。
    时眠现在的体质根本走不了多少山路,时骞计划从景区的北门进去,走一段小路绕到观景台坐缆车到山顶。
    松林中的小路崎岖不平、树荫遮蔽,大多是当地人或者爱冒险的游客喜欢从这里上山。
    时骞的背包鼓鼓囊囊的,他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看一下跟在身后脚步迟缓的时眠。
    走了有半小时钟,时眠就已经喘得厉害了。她扶着树干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时骞沉默着递过来一瓶水,这点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一路走来,他的气息平稳。
    时眠解下口罩,抿了一口水后,瓶子抱在胸前直喘气,她累得脸色都白了。
    时骞站在她身体一侧,挡住了热烈的阳光,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摇晃。
    休息的时候,山下来了一家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跟在父母身后,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边胡乱抽着野草撒气。
    “我说了要坐缆车,你们偏要走山路,我脚磨的好痛。”他明显扯着嗓子抱怨了一路。
    他妈妈无奈,“行了,先在这儿坐一下,等你爸爸地图就带你去坐缆车。”
    这一家人是外地的游客,不知怎么就误进了小路,时骞观察了一下,主动给一家人说了去坐缆车的方向。
    男孩胖乎乎的脸直直盯着时骞,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叔叔,你脸怎么了?”
    时骞一顿,笑笑没说话。
    男孩锲而不舍地发问,“叔叔,你的脸好像课本上的蜈蚣哦。”
    他妈妈脸色一变,扯着男孩手腕,“瞎说什么呢,不是要坐缆车吗?赶紧去找你爸爸。”
    女人朝他歉意一笑,带着孩子急匆匆离开了。
    时骞丝毫不在意,回头时,注意到时眠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
    手里的半瓶水蓦地被他捏出了一声脆响,时骞仓皇转身避开了她的视线。
    说来奇怪,他可以坦然将伤口暴露在陌生人面前,却没办法面对时眠的打量。
    “走吧。”时骞抿唇背起了书包。
    他们往左走到了一条石阶铺就的小路,前天下过雨,雨水还没被完全蒸发,两边的泥土还是潮湿的。
    时眠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下午六点多,他们坐缆车到达了山顶,天边未黑透,留了一点灰扑扑的光亮。
    时眠双腿平伸在草地上,她已经饿了,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就着水吃面包,时骞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清理草地上的碎石,准备搭从商店租来的帐篷。
    今天不是假期也不是周末,山上就七八个露营的人,有一家人也有年轻的情侣。
    夜未深,清风却已带着湿漉漉的气息。
    等时骞搭好帐篷,她就便爬到帐篷里裹着毯子睡了。
    夜里两点多,时眠醒了一次,拥着毯子坐起时,注意到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痕迹。
    时骞根本没有进来过。
    夜深风重,刮过帐篷,呼呼作响,时眠醒了一会儿神才拉开帐篷拉链。
    四周一片黝黑,时骞朦胧的身影坐在不远处,身前烧着一点篝火,火苗摇曳,他的影子也寂寂地摇曳。
    自从回来之后,时骞好像一直在和自己保持距离,她占了他卧室那么久,他都没有进去拿过换洗衣物,宁可反复洗干净,穿一件旧衣服。
    后来天气乍冷,他倒是才舍得去买外套。
    浴室的防窥膜他也很快修补好了,除了日常喊她吃饭,他似乎也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话。
    是惺惺作态吗?
    时眠冷幽幽出声,“你不睡吗?”
    时骞震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醒来,他转过身含糊回答,“我不困。”
    时眠裹着毯子出来,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就快要熄灭的火苗压下去,“你逼是我爬山,是要我陪着你在这儿挨冻吗?”
    火苗熄灭后,时眠摁亮手机屏幕,趁着一点微弱的屏幕光芒,摸索进了帐篷。
    她没拉拉链,冷风灌进来,攒的热气都消散了,任由帐篷口敞了一会儿,时眠才听到他进来拉上拉链。
    他磨磨腾腾躺下,中间隔着还能躺下一个人的距离。
    黑暗中,时眠面朝他翻了个身,手指慢慢摸索到他的外套,静了一下,沿着毛衣下摆触摸到了时骞暖和的胸口。
    胸口一出现冰凉的触觉,时骞的腰立即绷紧了,他下意识隔着衣服压住了这团冷源后,才意识到这是时眠的手,“……你……”
    “手冷。”时眠的声音从黑夜中飘来,就像在他耳边说话。
    时骞蹙眉,他忍了一会儿才慢慢挪开她的手。
    她的手就放在胸口,冷的,也是重的,胸膛里的心脏是脆弱的,仿佛禁不起这重量似的快速跳动着。
    过了一会儿,时眠舒展开手掌,慢慢往下滑动,护住心脏的是肋骨,圆的是肚脐,质地粗糙的是他的内裤边角。
    时骞骤然往后退缩,同时也抽出了她的手,他难堪地压低声音祈求,“……时眠。”
    她没说话,似乎只是试探了一下,被拒绝后,很快背对着他翻身睡去。
    时骞在黑夜中压抑着呼吸,听到身边平稳的呼吸声后,他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时眠昨夜睡了很久,早上很早就醒过来了。
    她轻轻拉开帐篷走出去。
    晨风清爽,夹杂着露水的湿意。
    远处群山连绵起伏,苍青色的天边出现了一抹霞光,渐渐浓盛,直映眼帘。
    那轮灼灼旭日,从山间跃出,荡涤了污秽。
    翻涌的云海随风跌宕,又承托住万道光芒,云也变成了金色。
    高处使人心境开阔,这一刻,时眠什么都没想,只凝神看着,云海有一种幻化的魔力,几欲让人随之逐去。
    她专注地就连时骞出来给她披毯子都没注意到。
    下山时两人没坐缆车,到了家,时眠躺了两天才下床,长久没锻炼,她实在累坏了。
    爬山这件事实质上对她的心情没什么影响,她仍然不愿意外出,但时骞喊他七八次,偶尔她会愿意出去一次。
    钓鱼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她可以有正当的理由把自己全副武装。
    没有人会认识她。
    渐渐地,时眠在家里呆久了,她自己也会尝试着一个人去钓鱼。
    时眠没有再瘦下去,她体重维持在九十斤。
    进入深秋,天气也变得多雨起来。
    傍晚,时眠一瘸一拐回来了,她裤子上都是湿润的泥土,是在钓鱼回来的路上滑倒了。
    时骞从厨房出来时,她正费力地往沙发上挪,他看了一眼,从厨房拿了瓶药酒出来。
    时骞在沙发旁蹲下,抬起时眠受伤的腿搁在自己膝盖上,倒了药酒在掌心暖热,“这两天下雨,就别出去了。”
    “嗯。”
    带着药酒的手掌覆上来的一刻,时眠嘶了一声。
    “疼?”时骞动作一顿,抬头看来。
    时眠点头。
    他力度慢下来,药酒的灼热,很快烧红了脚踝的肌肤,她微微挣了一下,脚尖擦过时骞的小腹。
    他抿了一下唇,继续帮她按摩。
    从时眠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时骞的侧脸,其实那个疤痕没有那个小孩子说的这么可怖,一个指节那么长而已,只是留下了灼烧的痕迹。
    时眠靠着沙发,抬手轻轻触了一下他脸上的疤痕,“你知道我那时是故意的对吗?”
    话题来得突然,时骞怔住,他意识到她在谈什么,眼神往一旁闪避,他轻轻嗯了一声。
    “即使是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时眠的目光紧紧追着他不放,她刻意在这个时刻,挑破一切温情。
    时骞毫不意外她会说出这句话,好像从四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等这句话,那把刀终于落下来,预期中的痛感也如针刺一般袭来。
    果然是这样,时骞扯了扯嘴角。
    时眠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痛苦后,腿从容从他膝盖上滑落,“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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