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叹了口气,道:“也只得如此了。”
送走了周姨娘,颜凝才仔细思量起颜冰的事。
颜冰心思高傲,若强自让她嫁给孟昶,只怕她宁死也不会听从,到时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来,还是早日劝阿爹、阿娘打消了给孟昶和颜冰定亲的主意才是。
颜凝来回踱着步子,窗外已然渐渐下起雨来,她望着远处的青绿,心中不觉又惦念起南山围猎的事。
她记得,上一世围猎时,谢景修遇刺受伤,将养了小半年才好,而幕后主使一直没找到。可朝野上下都知道,敢出这样的险招的,满朝上下也只有康王一人而已。
康王……
颜凝眯了眯眼睛,无论如何,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康王得逞。
“大哥回来了吗?”
知画回道:“今日休沐,大少爷应该没出府去。”
颜凝一听,只随手拿了一把雨伞,便走了出去。
“姑娘!”知画见她走得着急,赶忙在窗前唤道:“姑娘多少披件衣裳,仔细受了风寒。”
可颜凝只道了声“无事”,便消失在了雨幕里。
如今距离围猎已没有多少日子了,还有太多的事要准备,她要早些和颜予淮商量才行。
颜凝一路想着,没有多少时候便到了颜予淮的院子里。
因着雨大,院子里并没有侍应的下人,颜凝便将雨伞收了放在屋外,径自走了进去。
屋子里极静,只隐隐听到窗外的雨声。
颜凝卷起竹帘,轻轻走了进去,只见颜予淮正坐在窗边,奋笔疾书着,不知在写些什么。
颜凝望着他,不觉有些晃神。
这是上一世她梦中常见的场景,颜予淮死后,她思念成疾,形容枯槁,也只有午夜梦回的这点子念想,才支撑着她挨过一日又一日。
颜凝还记得,那时她病得厉害,几乎分不清昼夜,只盼着自己也同家人一道死去。
谢以安来看她,她已烧得糊涂了。
据知书后来告诉她,她错把谢以安当作了颜予淮,拉着他哭个不停,只求他带了她去。
谢以安问她:“阿凝,你可恨我?”
她迷蒙着一双眼,勉强看清了他的脸,只一瞬,她便甩开了他的手,恨道:“我只盼着黄泉碧落,永远都不要看到你。”
后来,颜家等人的名字便成了康王府中的禁忌,谢以安不许任何人提起。可也就是那次之后,谢以安将已经发配的颜冰接了回来,安置到了颜凝身边。
还好,这一世,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颜凝不觉红了眼眶,带着淡淡的鼻音,轻声唤了一句:“哥哥。”
颜予淮抬起头来,冲着她一笑,道:“阿凝,你怎么来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将身上的外衫裹在她身上,道:“鼻子都冻红了。”
“我想哥哥了。”
她说着,把头深深的埋在了颜予淮怀中。
颜予淮微怔,却也没说什么,只任由她靠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温言道:“谁欺负我们家阿凝了?”
颜凝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突然很想你。”
颜予淮点点头,哄她道:“前些日子谢以安命人把苏昱森藏身的地方告诉我了,我已命人去找了,应该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把他带回来。到时候,就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家阿凝了。”
“谢以安?”
颜凝颇有些诧异,苏昱森是他的表哥,他虽惯常看不上他,可到底是康王妃娘家人,他这么做,不怕康王妃不悦吗?
颜予淮“嗯”了一声,轻轻把颜凝扶起来,道:“他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
颜凝没说话,上一世出了此事后,颜凝衣衫不整的找了谢以安求救,谢以安虽未说什么,可她依稀记得,那之后便再没见过苏昱森了。如今想来,她那时并未将此事告知家人,也许便是谢以安处置了他。
“怎么了?”颜予淮递了一盏茶给她,道:“神情这样凝重。”
颜凝笑笑,道:“没什么,一些旧事而已。”
颜予淮点点头,便在她身侧坐下来,轻啜着茶水。
“哥哥,过些日子南山围猎,你打算带谁去?”
颜予淮一听,立马摆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道:“你也想去,是不是?”
他笑着拍了拍颜凝的脑袋,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素来喜欢热闹,早已禀了父亲、母亲,是要带你去的。不光是你,予潭和阿冰也要去的。”
“我是想问,哥哥可会带府中死士?”
颜予淮一怔,道:“不过带上些下人而已,陛下会带皇家护卫,用不着咱们府里出力。”
“我想让哥哥将此次要带的下人全换成死士,各个都要武功最高强的。”
颜予淮见她说的郑重,不觉狐疑,道:“阿凝,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颜凝思虑道:“我担心康王会趁此机会对太子殿下动手。”
“这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便是康王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在此时动手的,阿凝多虑了。”颜予淮说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旁人都道不会,可若是灯下黑,也未可知。”
颜凝此言一出,颜予淮不觉有些狐疑的看向她。他不明白,自从上次康王府寿宴之后,阿凝似乎就对康王府充满了敌意,先是要退亲,现在又突然信誓旦旦的说康王要派人行刺太子,难道,当真是她撞见了什么?还是康王府做了什么,让她察觉到了不妥?
“阿凝,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想?”他忍不住问道。
颜凝见颜予淮一脸凝重的望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对于颜予淮来说,也许过于激进了。
现在康王与谢景修虽有矛盾,但于外人看来,还远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更不会到派人行刺的地步。而这一点,也恰恰是上一世康王能成功行刺的原因。
为了避免颜予淮继续追问下去,颜凝只得胡搅蛮缠的应付道:“此事只是我的推测,全无证据。不若我们防范一二,若无危险最好,若有危险,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颜予淮见她不肯多言,态度有些不耐,也就没再问下去,他知道颜凝的性子,不想说的话逼她说也没用,而她以前虽任性了些,但在大是大非上向来不会乱来,这其中必有缘由。眼下仔细些总没错,只道:“好,我会挑十数个得力的死士扮作寻常仆从,定不露出端倪来。”
颜凝点点头,又道:“此次围猎,太子、康王自不必说,可还有旁人王亲去?”
颜予淮道:“自然,阿凝想问谁?”
“六皇子。”
“六皇子殿下虽常年云游在外,可因着明年是他生母德妃的四十岁生辰,陛下已命他赶回来了,按理应当可以参加围猎的。”
颜予淮说着,不觉看向她,道:“阿凝怎么突然对六皇子这样感兴趣?”
颜凝笑笑,抿唇不语。
六皇子武艺卓绝,若是有他护佑在谢景修身边,那他们取胜的几率便大多了。
颜予淮不明白她的意思,只道:“六皇子秉性单纯,又远离皇权之外,只是爱玩了些,若是阿凝有意,我倒可……”
颜凝见他越说越歪,赶忙打断了他,道:“我绝无此意,哥哥想多了。”
正说着,便见侍女走了进来,道:“二姑娘也在这里,倒省了奴婢一趟。”
颜凝见是孟氏身边的人,笑着道:“这大雨天的,阿娘寻我可有要紧事?”
那侍女笑笑,道:“是孟家少爷来了,老爷、夫人请你们去前厅见客呢。”
颜凝不觉诧异,孟昶倒比上一世到得更早些。
也许,冥冥之中她改变了一些事情,很多事情便与上一世不同了。那是否也意味着,她可以改变颜家的结局?
颜凝的心不觉“砰砰”的跳了起来,她太渴望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子中,找到些改变的可能了。
第10章 孟昶
“知道了。”
她正想着,便听身旁颜予淮已应了,他站起身来,自去取了件外衫穿了,又取了雨伞,方道:“阿凝,走罢。”
颜凝点点头,与他一道打着伞走了出去。
外面细雨蒙蒙,颜予淮虽尽力顾着颜凝,可两人的肩头仍都有些湿漉漉的。
一到前厅,便有侍女上前来收了伞,又取了帕子给他们擦发鬓上的水珠。
还未收拾停当,便听见里面传来颜宗翰的笑声,他本就是读书人,又喜欢提携后辈,想来孟昶是很合他心意的了。
颜凝与颜予淮相视一笑,道:“难得阿爹这样高兴。”
颜予淮微微颔首,朝里面看了一眼,道:“是啊,想来是与孟家表弟谈得很投契了。”
他说着,见颜凝已收拾好了,便道:“我们进去罢。”
颜凝点点头,两人刚出现在门口,便见颜宗翰笑着招呼他们,道:“快来见见你们表兄弟孟昶。”
颜予淮和颜凝笑着行了礼,孟昶也回礼道:“表哥、表妹,此次进京参加殿试,多亏姑父、姑母容我在府中住下,孟昶多有叨扰,感激不尽。”
颜予淮笑笑,扶了他起身,道:“表弟说的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这是分所应当的。”
孟氏道:“正是呢,予淮说得对。阿昶,你便当这里如自己家里一样,不必拘着。”
正说着,便见周姨娘带着颜予潭和颜冰一道走了进来。
颜予潭热热络络的与孟昶见了礼,道:“早就听父亲夸赞表哥的学问,如今表哥来了,父亲要越发的看不上我了。”
颜宗翰哈哈大笑,道:“没个正经的,你若是真有这份心,便跟着阿昶做些学问,我也就放心了。”
颜予潭道:“父亲怕是白费功夫,我们几个就算加起来,也考不中会元。”
颜凝不觉看了孟昶一眼,他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便已接连考中了解元和会元,当真是前途无量,再加上生得相貌堂堂,个性谦恭有礼,便是家世略普通些,也是难得的良配。
颜冰看不上正好,省得误了别人一生。
她这样想着,不觉多看了颜冰一眼,只见她低着头,只顾绞着手中的帕子,一言不发。
平日里,颜冰总爱穿些鹅黄、青绿之类的颜色,今日却只着了一件藕荷色的旧衣衫,想来是故意的。
周姨娘望着她,亦是一脸为难。
孟昶朝着颜冰行了礼,颜冰却只草草回了礼,便径自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