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雄厚的气劲啊!我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没想到他不仅轻功俊逸,而看他气劲外露的样子,内力也真个和那班怀岭不相上下了。却见他单足一点地面,双手紧握成拳收于腰际,人如一道褐色的电光一样,急速朝我冲了过来。
“来得好!”见他如此气焰汹汹的疾奔而来,我也不禁大喝一声,心头,不知怎么的却涌现出一股腾腾战意。一语落下,我已提气三分于全身,双脚一蹬地面,人冲跃而起。
如果我将身体里的内力尽数运起的话,开天内功势必也会随之施展了。修炼开天内功这么久,我心里最是知道这一点,一旦施展,那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了,说不定身上的蛊毒又会趁势蔓延全身,到时候,只怕我的模样变得更像鬼怪了,我自是不想看到这些事情发生。不过,以我如今的内力,只提三分气劲虽然没有这人内力外涌一尺之威,但内力也裹身半尺有余,加上我右臂的巨力,我自信与他敌对不落下风。
脑中电闪般的想了这么多,数丈的距离,对于我们当下的冲势而言,简直就是眨眼便碰面了。几乎就在我冲过去的时候,他人已腾跃到了我的身前,右拳往前猛地一送,直打我的面门。
他身外的内力也颇具压迫感,一拳打出,拳还未到,一股劲烈的热风已迎面扑打在我的脸上,呼吸也有些阻滞。如果单凭内力,他的内力绝不可能施展出这等威势,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一定和他的冲力有关了。此时已容不得我多想,冷哼一声,右臂一扬,正迎着他的右拳打了过去。
两拳甫一相碰,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我的右拳和他的右拳之间陡然间爆开一团丈许大小的气团。这么近的距离我已能清楚地看到,气团炸裂,一下子卷起了周围的雨水,如是一道漩涡一般,猛的冲天而起,紧跟着,一圈气劲波纹随之抖开。这一刻,我只觉得右臂上被一股大力使劲推了一下,脚下一滑,人向后倒冲而去。
这人的内力,果然和班怀岭一样深厚啊。和我硬碰了一拳,他人像是一个犁铧一般,双脚拖在地上往后滑出长长的一段,接着又踉跄几步,一下子跌到了潭水边上。
这第一个照面我们虽都没有伤到对方,但明显是他吃了个亏。我不禁一阵庆幸,看来真的如我所料的那样,只提三分气劲与他敌对,的确足够了。
我刚站稳,这人双臂一展马上也稳住了身形。抬头看去,却见他眉头一挑,居然还笑了一下,道:“好大的力气!不过顾镖头,你若单凭这点力道就想保命的话,那也还远远不够!”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嘴硬么?听他又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好笑,原本我是追他而来,可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莫名的有些本末倒置,反倒像是他本欲擒住我一样。
我冷哼一声,道:“少在那废话,跟我回军营!”不等他有任何动作,我脚下又是一蹬,人压低了身朝他再次冲了过去。
刚刚那一次只能算是试探,这一次我已不打算和他无理纠缠下去。现在我对他的武功高低已有了些了解,他的内功深厚和班怀岭不相上下,如果早在涵洞坡那会儿碰上此人的话,我多半会被他逼的施展开天内功来应对,但是眼下,我想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甚至,倘若我再多运几分气劲的话,这人今日恐怕是难以下得了山的,一定也会死在这里。
我这一冲,速度亦是快的异常,几乎也是在眨眼间便已到了他的跟前。这一次,这人竟然也不闪躲,仍只是静静地站在潭水畔边,我寻摸着右手已能够得到他,五指张开了往他脖颈一探,想要就此将他拿下。我的右手如今已有常人手掌的两个大小,一旦他被我抓住脖颈,纵然他内力再深,生死也全在我手里了。
只是我刚这么想,也眼看着右手就要扣在他的脖颈上,却听他忽然沉喝一声,周身气劲蒸腾陡然一洒,人在这一刻猛地一晃,竟一下晃出三个人影来。我心头一跳,右手仍往正前方一个人影一探,哪知刚要收拢五指,右肩上便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掌。
这人的身法,竟然也高明到这等地步么?他刚才这一闪身,居然避开了我的攻势,神使鬼差般的闪到了我的身侧。
身法如影随形,又如魅如幻,这等功夫我只在江顺和罗仁善身上见到过,马千里也身怀这样的身法,没想到这人也能做得到。我肩头被细细的红鳞覆盖,他这一掌打在我的肩头并没有伤到我,但我这一下却是扑了个空,本就迅疾的冲势也让我一下冲进了浅水滩中,人在水潭中连踏了十七八丈才堪堪站住了。
这浅水潭水不深,冲到这里水也仅仅是没过了我的小腿肚,此时风雨正急,千丝万缕的雨滴像是一根根银针般的落在水面上,点出一圈圈细细的波纹。
身后,那人笑了一下,瓮声道:“力道是大,不过你人却长了只有一根筋的脑袋。”
决不能放他离开!
看着谭水面,我脑中一下闪过这个念头。倒不是因为他话里带刺,而是因为此人实在让我出乎意料。他先是投了一手凌辣的暗器,又以飘逸的轻功攀爬峭壁,而且硬碰我一拳几乎无损,刚刚我还以为能轻易擒住他,却不想他的身法也是如此厉害,看样子,之前我有所保留,他也是掩饰了不少的。
这样的人,如果放他离去,下一次他再来刺杀那古的话,那古绝没有命可活的。可是,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军中刺杀那古?而且他如今被我追上,又为什么止步于此呢?
我脑里已转了无数个念头,一时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倒也看不出他的深浅了。但我心里清楚,越是看不出深浅的人,越是可怕。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他,面上也忽然一笑,道:“好身法,好内力。”先前我攀上山顶时,他也对我说过这六个字,现在我原话还给他,也算是有一番戏弄的意思。
听得我的话,那人眉头又是一挑,“咦”了一声道:“是么?”
我笑了笑,内里却使劲的提了一把内气。刚刚我还是运气三分,此时我又加了把力,已提了六分气劲出来,腹中那团拳头般大小的气团快速转动之下,我只觉体内像是有一道汹涌的潮水奔腾也似得,内力直往外喷薄不止。
这是我自下昆仑山以来第一次畅快的施展如此多的内力。气劲方一提起,我也看得清楚,一下直涌体外近乎尺许多,耳边呼呼声不断,原本淹没至我小腿的谭水面如被一块大石砸中一样,登时向四周荡开了去。
我握了握拳头,抬眼看了看那人。心头,已起了杀意。
这次,那人已不再像刚才那样气定神闲了,盯着我,一对眉头一下锁了起来。心里已打定主意,我哪里还犹豫半分?不等他有任何动作,我左脚已狠狠点了下地面,脚下“嚓”一道地面龟裂声响起,人朝着他第三次冲了过去。
提使出这么多内力,我只觉浑身登时轻盈许多,腾身在低空也只觉自身体重变得很小,而速度上也较之前提高了一个档次,直感觉就在我冲过去时,人却已欺身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下只怕他也吃了一惊,大概还想不到我还能有如此多的内力可使,此时我已闪到他的面前,正见他眉头紧紧的锁成了一条直线。我右臂抡直了,对准了他的面门砸下,这一拳打出,我听得自己的右拳似破开了空气,发出了“呼”的一声响,却见他双目一下瞪大了,电光火石间身形又是一晃,又晃出三条人影来。
他的身材本就颀长,这么一晃,三条人影瘦得像是三根竹竿一般细。我一拳落下,这次仍是打了个空,但马上拳面一转,直指地面,“咚”的一声响,右拳一下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面上。这山顶地面上虽然是坚固的大石铺面,却哪里能经得住我这一拳?登时被我砸开了一个丈许大的石坑,似乎连整个汕头也随之颤了颤,碎石四溅之际,我想也没想的双脚微一发力,人头下脚上,双腿紧跟着岔开了,右拳支着地面借势一扭身,人又如一个陀螺一般,猛地倒身转了七八个圈。
这些动作只在刹那间做出来的,如此轻巧顺手,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得意。他的身法虽然高明,但我料定他不会像江顺那样能在低空移位太远,此时他晃出的三道人影,距离我周身也不过一两尺的样子,就算我这般盲目乱踢,也总有一脚能踢得中他。
双腿刚一舞开了,果然,却听得小腿面上像是踢中了什么东西一样,“砰砰砰”一阵十数声连响。能发出一声响,那便是我踢中此人的真身,而他一定也是闪开了,但我双腿接连踢中他这么多下,那也只能说明这人也来不及反应,多半是硬接我双腿的连踢了。
这一连串的攻势极快,我脑袋在下,根本也看不清此人,眼睛看不到,但我耳朵却已能辨出此人的方位。当双腿去势将尽时,我又凌空侧摆了一脚,听准了声音所在,右臂朝那声音反向一撑地面,身体已鱼跃而起,右拳紧跟着一带,看也不看的朝身体一旁尽力打出。
再次回过身时,我已看清了此人,也果不其然,他此时也正如我想的一样,立在我右边两尺处。
这回,他已不再从容,挡了我一脚,正要往后闪身。但这时我人已站正,右拳的反应比我想的还快,哪里还能再让他避开?这一拳他根本也躲不掉,已狠狠的朝他胸口砸了过去。
这人反应倒也极快,见我一拳打来,双手摊开了往前一送,还想要硬接,却哪里能接得住?只听“嘭”的一声炸响,我的右拳正打在了他的双掌上,气劲在我和他之间爆开,一下呼声大作,气流窜涌如似掀起了一道狂风,将我身上的兽皮衣尽数吹了起来。
朦胧中,我听到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只见他人像是一根箭簇一样,往一侧的竹林里跌飞而去,沿途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竹子。
天空中,重云翻滚不止,浓的像是黑锅底一样,但雨水仍是细如牛毛,淅淅沥沥的下着。
他的双臂应该是被我打断了吧?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左手里仍紧紧地握着那把腰刀。在刚才的几次交手中,这把腰刀几乎也没被派上用处,我不善使用这样的短兵,留在手里也只是想着能挡他几次三棱铁针。不过也奇怪,这人在刚才的交手中也没再朝我投放暗器,大概他没想到我会有如此迅猛的攻势,刚才只怕也是慌了神。
眼见他跌落在地,我握着腰刀朝他迈步走了过去。我本无意杀人,但此人实在让我心头不安,若再留他,焉知日后他还会不会回来找那古的麻烦。
那人此时已站不起身了,跌落在竹堆里正大口喘着气,衣衫上破了几道,满是湿泥,一身狼狈不堪。
见我走过来,他强支撑了一下身体,半坐了起来,气喘道:“顾少侠,等一下......”他说着,右手臂也跟着抬了起来,摸到了面上的布巾上。
我心头杀意已定,哪里还容得他半点举动?他的手刚搭在脸上的黑布巾上,我已冷哼了一声,左手里腰刀一转,刀锋朝他脖颈抹去。
这一刀下去,想来他会立时毙命了。
我想着,哪知,一刀刚刚落下,却见此人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也不知道怎么,只见身前这人身体往后一滑,竟一下避开了我这一把腰刀。
我吃了一惊,马上抬头去看这人身后,谁知头刚抬起来,耳中却听得一声粗犷的暴喝:“狗贼,拿命来!”
这一声呼喝甚是洪亮。一声落下,突然间,我只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似乎要凝结一样。紧跟着,眼前便见一道漆黑如墨的掌气,直迎着我的门面拍来。
这道掌气杀气极重,冷的简直像是冬天里的寒风一样。方一打将过来,也像是在我眼前突然掀起了一道滔天大浪,周围的碎石、泥土、雨水以及断竹纷纷被卷动起来,如被指引,一股脑的全朝我涌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我大吃一惊,登时呼吸一滞,但马上想也没想的便抬起右臂,提足了气劲,一拳打在了这道黑色掌气上。
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人,这一拳打出去,我已将六分的气劲全部运在了右臂上,拳劲和掌气碰撞,却听“当”的一声巨响,眼前只见有一团两丈大小的黑色气浪猛地爆裂开来,整个山头都随之颤了颤。
这股气浪声势极大,那不仅是我右臂上的气劲倾泻所致,更多的是惨杂着对面之人的内力。气浪爆开,周围漫地的竹林疯狂的摇摆起来,一道狰狞的黑色旋风如狂潮怒涛一样,直冲天而起,似乎要将周围碰到的一切都碾压殆尽。
情势来得异常的突然,我来不及细看,只觉右臂一麻,耳中“嗡”的一下,被这股黑风吹中,人不由自主的向后跌撞过去。
好厉害的掌法!
强行接了这一掌气,我体内像是被一股寒风吹入,腹中那团气劲一时也有些紊乱,似也有些运转阻滞,人又向后倒飞十数丈的距离,直到背后撞开一块大石,才停下身来。
待得站稳了身,抬头望去,只见水潭边的竹林中,像是被一块陨石从天砸中,一圈浩浩荡荡的黑色气浪向四面八方滚散开之际,竹林尽数折断,原本还绿意昂扬的,竟在眨眼间已大变了模样。
在漫天飘零的竹节竹叶中,有两道身影如被雷击,正从半空跌落下来。有一道身影是我先前追赶的刺,另一个却是个身宽体胖的彪形大汉,不用多想我已心中明亮,看来刚才那一掌,便是那宽身的汉子拍出来的了。
刚刚我已提气六分,这人仍能一掌将我逼退,那也只能说明此人的内力实在也是深厚,至少要比那个刺要高出一大截。
不过,他的内力再怎么深厚,此时还是吃了个大亏。我一时大意,被他占了先机,否则用心敌对起来,他能否一掌将我击退还是两说。
我粗喘了两口气,等了好一会儿重又站稳,想着该如何应对那两人,却在这时,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喊叫,道:“顾兄弟,切勿动手!”
初一听到这个声音,我也不由微微一惊,不知为什么,总觉着声音很是耳熟,但也想不出来是谁。
此时山顶气劲正缓缓消散,但空中落下的尽是残叶碎泥。蒙蒙中,只见那身宽的汉子似搀扶着那个精瘦的刺,正朝我蹒跚走来。
我皱了皱眉,嘴里假装疑惑,奇怪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边说着,也朝他们慢慢走了过去。那个刺诡计多端,油嘴滑舌的,即使现在我占上风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走过去时,暗中已再次运气六分于全身。这个刺双臂已断,再也发不出暗器来了。我已打定主意绝不留此人活口,他称我为顾兄弟,安知两人又在耍什么花招。我故作起了疑心,为的是能让他二人宽宽心,等离得近了,我便马上杀了他们。
我缓缓朝前走了几步,待得距离他们只有十丈之时,本想还假装说些疑惑之言,哪知话还没说出来,却如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整个人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这两个人,竟然是酒上道人和朱二!
此时,漫天的碎土竹叶已然落尽,这两个人的容貌长相我能看的清清楚楚。他们两人一个一身道袍,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另一个双臂下垂,但面上的布巾已被扯掉,生的一脸的精明相,却不是长生堂朱雀坛的两位副坛主酒上道人和朱二又是谁?
这两个人,我已经有许久都没有见到过了,此时突然见到,一时话也说不出来。
酒上道人此时正搀扶着朱二,面上带着狐疑,看着我,却小心翼翼的对朱二道:“朱兄,你是方才说这顾小子并没有投靠朝廷,此事你肯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