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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沬都也洗尽繁华,沐浴在朦胧的月华之中。宵禁的鼓声早过,自沬都中心的皇城向外,灯火已陆陆续续地灭尽。黑夜笼罩大地,整个沬都沉浸在难得的静谧之中,空旷的街巷如大水涤洗过般干净,人们皆已沉入了梦乡。
    正是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倏忽间,黑暗中有幽影一闪而没,如同一道乌光,躲过巡逻的士兵,绕过曲折的街巷,最后,翻入一座阔大的宅院之中。
    空翻,落地,滑步。窈窕的身影已带着一连串的残影,穿过回廊,行至内院。
    然而在身影闪过之后,从夜色掩映下难以察觉的暗处,缓缓浮出无数道黑影。一双双眼睛闪着幽幽碧光,如攒射一般,追随那窈窕身影而去。接着,角落里隐隐有白影轻盈流转,一息间,数道黑影已然又隐没于黑暗之中。
    那道窈窕身影继续在内院之中如风般穿行,到得中庭后又倏然停住。“它”似乎有些微忐忑,调整身形藏入暗处,屏气凝神,紧紧盯住了庭中巡逻的护卫。
    子时三刻,随着两队护卫准时交班,那密如罗网的布防终于在此时显露出一丝空隙,身影抓住时机,如一道闪电般迅速窜向西北的高楼!等到护卫的视角转过来时,“它”早已又藏到了高楼的阴影中。
    到这时,身影终于悄然放松下来,姿态在迅疾之外更多了几分轻快。“它”如壁虎一般扒住墙壁,极其轻巧地无声向上游走,直至楼顶。月光终于肆无忌惮地倾洒在“它”身上,这才现出那纤细笔直的腰身和柔和的面部轮廓来——竟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
    她探头向下望去,楼顶竟然洞开,无片瓦遮掩,楼内情形可谓一览无余,这才放下心来,自语道:“阿梨果真没有骗我。这小子平时爱捉弄人,要紧时候还是挺靠得住的嘛!”
    不过饶是“阿梨”本事通天,这指示也就到此为止了。少女望一望黑影幢幢的楼底,沉吟片刻,取出食指肚般大小的一颗东珠,手腕一翻,向楼底投去。
    “叮——”东珠落地,发出细细一声脆响。
    紧接着便是接连而起的“噗”、“噗”之声,正是机关钉入墙壁时所发出的,这声音沉钝厚重,如入腐土,足见机关暗器之锋锐。
    少女心中一凛,嘴角流出一丝冷笑,又取出一颗东珠,投入底下。东珠在地上滴溜溜一滚,擦出一道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轨迹,又带起数道机关。
    少女便不再迟疑,稳坐楼顶,手握丝囊,一颗一颗地向楼底投掷起珠子来。一时珍珠落地声与暗器破空声交织成一片,索性两者都细微得很,不然未入其门,倒先要暴露。
    少女扔珠子扔得全神贯注,心里却不忘咒骂这高楼主人,竟丧心病狂地将机关布置成这个地步。终于,在楼底地面遍布暗色流光之时,机关之声再未响起。
    少女这才撑起身子,提气运功,如一片羽毛一般,轻飘飘地向楼底落去。
    落至半空,忽觉衣袂被什么东西一牵,少女暗道一声“不好”,脚尖在空中迅捷地踢出两下,身形如拔葱一般平平升出两尺,整个人已悬空横立。“嗖嗖”两声破空巨响,两柄乌黑的巨剑已擦着她头皮飞过,直没入石壁中。
    只是这下气力已泄,少女便如秤砣一般直直坠向地面,落地时身形似有不稳,竟直接滑跪在地。此时她不忙站起,而是上身后仰,将铁板桥弯到极致,几乎与小腿折叠一处,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几枚贴着鼻尖掠过的蓝汪汪的钢针。
    少女这才起身,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检视了一下膝盖和小腿上的护甲,所幸并未损坏。低头看见膝盖划过之处撞散的一地珍珠,禁不住柳眉倒竖,总算还记得不能出声,只在心里将楼主的祖宗十八统统问候了一遍。
    这时她脸上也透出了几分凝重,顺着东珠的轨迹在楼中逡巡几圈,将楼内布置尽收眼底,心中便有计较。只见楼内错落分布着九座大小石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三奇六仪、九宫八卦之象。
    少女仰观月相,确定方位,准备破阵。
    九宫八卦阵由伏羲六十四卦衍化而来,却又分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先天用七,后天用九,时人布阵多用后天八卦,更兼随节气日干衍化方位,千头万绪,令人防不胜防。少女不敢托大,只得不厌其烦地一步步算时干,定八宫,踏方位,寻吉凶,务必要万无一失才好。
    只见她口中计数,脚下移步,须臾便将楼底转过两圈。算来算去,开、休、生三吉门里,只有开门居兑宫遇乙奇属吉方,想来她要的东西必然放在此宫。
    然而等她走近西侧那居于兑宫的石像时,却又感到一丝违和。
    这石像的方位,太偏南了一些,并不在兑宫正中兑位,反落在了雷泽归妹位上。
    然而她看来看去,这整个兑宫方位也只得这一座石像,再没有别的可选了。
    归妹是下下之卦,卦辞说它“征凶,无攸利。”虽说于破阵无碍,但对于通晓八卦的人来说,却难免多了几分顾忌。
    而如今这归妹位上,赫然矗着一只貔貅。只见这貔貅足有两人高,身形矫健,四足抓地,正张着大口向天作吞食之状。
    貔貅有纳财之意,只进不出,想必要寻的东西便在这家伙的肚腹之中。从外破坏这石像恐怕声响甚大,不可取,然而要她冒然把手探入貔貅口中,却又万万不能。眼看就能到手的宝贝却无从下手,少女对着这高耸的石像,竟是有些进退两难。
    “归妹以须,返归于娣。”少女低喃道:“这貔貅,这方位,莫非是在说我贪得无厌,劳而无功?”
    “笑话!”少女声色一厉,扬眉道:“我既能走到这里,还会真没有办法吗!”说着右手在腰间一拍,“叮”一声轻响,一柄形如满月的弯刀划出一道饱满圆弧,弹入空中。
    这柄弯刀晶莹洁亮,在夜色中散发出濛濛荧光,少女一手抓住弯刀,轻抚刀身,叹道:“本来我是不想用你的。”说罢,她右足轻点,左腿内收,身子旋起,右臂运足臂力,将弯刀直直送入貔貅口中!
    只听“咔咔”机括声不断,这只貔貅腹中从内到外一层一层的石齿齐齐收紧,若探入的是人的胳膊,只怕此时早已不知断作几截了,但这弯刀却坚固非常,硬是将石齿全部卡住。
    少女转动弯刀,以刀尖四处敲击,待听得中空之物发出的“笃笃”之声时,她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弯刀猛然向里一钩,随即果断拔出,先前阻挡的石齿齐齐断裂,弯刀刀锋带出一枚乌黑的小匣子。
    少女卷住匣子,身形不进反退,所过之处,“嗤嗤”劲响,无数羽箭横插在地。她长舒口气,叹道:“幸亏我早有准备,不曾小觑此地主人的阴险程度。”
    匣子以寒铁块铸而成,甫一入手,少女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轻轻弹开匣上搭扣,“嗒”一声轻响,匣盖自动打开,倒也再没什么机关。淡淡的碧色光华缓缓绽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赫然入目。珠上碧纹流转,如同蒙了一层水雾般,如梦似幻。
    “……这便是明月珠了?”少女赞叹一声,将珠子取出塞在怀里,便毫不吝惜地把那匣子一扔,手里把玩着心爱的弯刀,脚步轻巧地准备离开。可她一转身,便僵在了那里。
    在她的西北方向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那人站在暗处,看不分明。大体上可以看出是个男子,十分年轻。他一身白衣,负手静静地立在那里,周身隐隐散发出一团柔光,将他的身影掩饰得更加虚幻。
    有微风,从他的方向丝丝缕缕地拂了过来。
    此人是从何处来的?来了多久?还是一直都在?少女一无所知,身上却已惊起了一身冷汗。
    她忽然想起,此时此地正好布着一局奇门,天盘乙奇,中盘开门,地盘巽四,此局名为风遁,风自西北来,对方正是顺风,此局,对她已是大大不利。
    但此时露怯却万万不能。思及此处,她将手中弯刀一横,“唰”地一声对着那人削了过去,口里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人却不躲不闪,只轻笑道:“阁下既已做了梁上君子,却还要与我辈互通姓名么?”
    少女一噎,恼羞成怒之下,刀势更为迅猛。
    眼见刀锋即将触及那人咽喉,那人仍旧不躲不闪,少女刚要将刀锋偏转,却见那人身形忽然向后一倾,斜斜掠了出去。刀锋险险停在离开他颈部三寸处,无法触及。
    刀光映上他的眼。一双眸子如同春水,明亮却并不刺眼,透出淡淡的戏谑,又带几分慵懒。眸中星星点点的亮泽,或明或灭,飘渺不定。那细长的眼角,又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情。少女一愣,心中也不由赞叹这眼睛倒生得极好。
    弯刀霎时一沉,少女回过神,只见那人伸出两指平平摁住刀身向前一送,整个人忽然向她凑近过来。
    刀光映出她的眼。眉极粗,眼极大。此时这双大眼里染了怒气,便越发的光华灼灼,叫人一看这双眼睛,便知这眼睛的主人是何等的鲜活生动。男子的眼神微微一闪,似添了几丝兴致。
    “有这般轻功又精通奇门遁甲的飞贼,天下间数不出五指,我却不曾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笑话,你还能把这天下的盗贼全都识个遍不成?”少女讥笑道,心中却有些着慌,受奇门影响,她做出的攻击都颇有力不从心之感,必须尽快逆转方位才是。她奋力挥动弯刀想要夺回控制,然而,对方轻轻巧巧搭在刀身上的两根手指,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
    少女心中又急又气,身形微沉,出腿踢他下盘,同时刀锋翻转欲撩他手掌。那男子轻笑一声,似是玩闹够了,身子轻轻一晃。下一刻,少女眼前便失了他的踪影。
    温润的鼻息直喷耳后,耳边响起几近呢喃的声音:“好香!你用的是什么香氛?我不曾闻过。”
    少女后颈的肌肤霎时红了一片。她头也不回,弯刀反手直削向后颈。耳边又是一阵近乎戏谑的轻笑,清风一拂,握刀的右手手腕已被抓住,内关、外关并脉门齐齐被制,少女右臂一麻,便再使不上力。
    那轻喃仍在耳际:“如此泼辣,当心以后嫁不出去!”一面又抓住了少女横撞过来的左手手肘,手指发力,少女只觉左臂曲池穴一麻,左臂便也使不上力了。
    弓腰,阖肩,裹着厚厚铁制护甲的右腿已狠狠倒踢过去,带起一阵恶风。被钳着的双臂却骤然一松,那人在她背后极轻地一拍。
    本来她自己向后踢去的右腿已是用了十分的力气,这一拍之下,少女的身体蓦地失去平衡,惯性所致,向前就要摔个狗啃泥。须知她双臂仍旧酸麻,连动一动挡在面前都做不到,那么到时脸面朝下,怕是要破相,少女又急又怒又怕,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右脚忽的一紧,少女在落地之前被险险捞住,头下脚上地提了起来。
    少女大骂:“小兔崽子,等姑奶奶逃出去了要你好看!”
    男子从嗓子里懒懒地“嗯?”一声,提着少女的手就是一松。
    “啊啊啊大爷!大爷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男子眉头一挑,见眼前这个没骨气的家伙伸出尚嫌酸软的小手,紧紧扒住了自己裤脚,说什么都不肯放开,不由失笑。手一抛,少女一阵腾云驾雾,双脚稳稳落到了地上。
    胳膊的酸麻已好了大半,少女边揉捏边警惕地注视着他。男子笑得眉眼弯弯,柔声问:“怎么不砍了?”
    少女却没有被这温柔陷阱俘获,只肃然摇头道:“愿赌服输,我打不过你的。”
    “哦——那,你拿的东西呢?”男子问道。
    少女目光顿时大亮,嘿嘿笑道:“莫非阁下同我一样,也是来……?”
    男子笑笑,不置可否。
    少女却愈发肯定,她顿时有了底气:“我虽打不过你,但这楼内遍布机关,你若要硬抢,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移动,言语间那双大眼却骨碌碌地直转,将她此时的心境暴露无遗。
    男子只望着她,不作声,不过,少女踱到哪里,他的目光便转向哪里。
    少女被他盯得发毛,也知道今日怕是不好善了了,又道:“好嘛好嘛,成王败寇,我给你就是了——不过这颗珠子易碎,我不敢乱扔,你过来拿吧。”说罢,她又后退了几步,将明月珠从怀里摸了出来。
    这便是阳谋了,男子见少女一脸坦然,微微一笑,举步向她走来。
    少女眼巴巴地盯着,却见男子闲庭信步,而所过之处,她适才悄悄踢过去的珍珠统统化为齑粉。
    目光黯淡下来,少女长叹一声,十分沮丧地垂下了头。
    然而这一低头,却有机括声轻响,一只刁钻的金色小箭向着男子飞射而去。
    金色小箭在空中爆开,化为无数牛毛小针,将那男子团团围住。
    少女看也不看,手肘横屈捅开窗户,轻巧巧地从窗口跃了出去。她一入楼中算出生门,就已选好了退路,刚才假装躲闪,就是要向这个窗口靠拢。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口,夜空中传来少女放肆的大笑:“大孙子,想从姑奶奶手上抢东西,还早了几百年呢!后会无期……”
    这“期”字字音未断,一声“哎哟”已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以及少女那声气急败坏的“偷袭无耻!”
    少女跌坐在地,数丈下落的冲力将她撞击得龇牙咧嘴。然而她此时已顾不上疼痛了,只看着四周如铁桶一般将她团团围住的黑影,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人呼吸悠长细密,身形若隐若现,明显武功极高;且皆能夜间视物。十几双绿幽幽的眼睛齐齐盯着她,只让她头皮阵阵发麻:逃不掉了,怎么办?
    铁桶分开一个缺口,一名黑衣壮实的少年懒洋洋地走上前来,道:“小小毛贼,也敢在公子面前放肆!”
    少女柳眉倒竖:“我在空中无处发力,你们背后偷袭,阴险卑鄙,小人!有本事你解了我穴道,姑奶奶跟你战上三百回合!”
    心中却在哀叹:这下真是万事皆休,适才楼内打斗时那般大动静,定是被这些护卫给听见了。想不到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苦也!
    少年却不接话,又问:“你是谁,家住何处,受何人指使?”
    少女顿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既是贼,怎会报上姓名?你只知道我是贼便是了。”
    却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阁门再次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从阁内走出,少女立即住了口,心里却幸灾乐祸起来,差点忘了还有这位仁兄,左右被抓了还有个做伴的,丢脸也不是一个人。
    却见男子一面走,一面笑道:“背后偷袭,阴险卑鄙,今天我算见识过了。”
    月色正好,随着男子的移步,那幽深的黑影缓缓从他身上退去,月光如流水一般缓缓覆上他,滑过玉般的肌肤,映出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映出眸中那细碎明灭的星,映出那一头如墨的发,那一刻,周遭仿佛无声褪色,只余黑白。
    少女只觉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起来,呼吸一窒,脑中阵阵眩晕,不禁暗自羞红了脸,自语道:“呸呸,被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你也太丢人了。”余光瞥见那团黑影站成一排,神色恭敬,心下不由一凉。
    少女讪笑道:“原来阁下不是来……‘拿’明月珠的呀。”
    一旁的黑衣少年不禁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呆了:“既然知道,还不把明月珠还来?”
    少女连忙点头:“我还!我还!英雄!还请高抬贵手啊!”
    “慢,”男子忽然道,“珠子可以给你。”
    “当真?”少女闻此意外之喜,不由睁大了眼睛。
    “当真。不过,”男子笑道,“你得留下。”
    少女顿时往地上一缩:“那我不要了,你放我走吧。”
    男子仍是微笑:“我可没说要你选呐。”
    少女闻言,立刻挣扎起来:“我不!你这是非法扣留!”
    “我自是不会做违法之事。飞廉——”男子叫道。
    “在!”黑衣少年应诺。
    “去拿一份卖身契过来。”
    “是!”飞廉的声音里,分明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少女已是目瞪口呆,回过神,惊叫道:“慢着!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不会卖身的!你休要欺人太甚!”
    男子温和道:“我非是要强迫你,只是一笔交易。你要我这明月珠,便拿自己来换,公平得很。”
    飞廉行动如风,须臾已将卖身契拿来。
    “你这是强买强卖!明月珠我不要了!你放开我!”少女奋力挣扎。
    “我这人最是讲道理,你要不买,也可以。”男子温声道。
    少女抬头,目光中又燃起了希望。
    “不问自取是为盗,你不买,便是贼,我只好明日把你押去游街,让世人都瞻仰一番女飞贼的英姿了。”
    “之后,便要将你送到大理寺,悉数罪状,秉公处置。”
    “最后,还须为你画影图形,昭告天下,让以后的贼人全都引以为戒才是。”男子一席话说完,面色不变。
    少女的脸色却已是一片惨白。
    “当然,这卖身契你若签了,我也不会勉强于你,你只要如一般下人一样做些力气活,三年之后,我自会放你自由。”
    “你觉得,该选哪个呢?”
    “我还有的选吗……”少女有气无力地呻吟道。
    “嗯?”
    “不能游街,母亲会打死我的……”少女忽然抬起头来,眼中似有火苗在烧,“我签,我签!不就是三年?我等得起!”
    飞廉拿了卖身契和毛笔在她面前蹲下,问道:“名字?”
    少女撇撇嘴:“哪有问贼名字的。”
    男子转头:“飞廉,明日……”
    “阿妙!我叫阿妙!”少女怒发冲冠。
    飞廉刚要提笔,被男子拦住:“姓呢?”
    这下,不仅飞廉诧异,连少女也诧异起来,她无辜道:“乡野小民,无姓。”
    “小民?”男子说着,手中忽地捏起一颗珍珠,“这东珠晶莹饱满,色若淡金,成色上佳,莫说小民,便是一般勋贵也绝不敢用,你却掷如玩物。你是哪里来的小民?”
    少女定定地盯着他,只觉一阵无力:“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男子微笑:“姓呢?”
    少女低声讷讷:“姓姜……”
    “姜氏阿妙,你家住何处?”
    “这也要问?”
    “飞廉……”
    “九峰山!”姜妙已经破罐破摔了。
    飞廉笔下一顿,望向男子:“公子……”
    “记下吧。”男子淡声道。
    “你是受何人所派?”男子继续问。
    “没人。”
    “你对我府内布防换防都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我这楼每逢望日便要打开楼顶采吸月华,背后怎会没有高人指点?”
    “这个真的不能说了!”姜妙面色青灰,眼神却是一片坚定,此时她也是豁出去了。男子见她如此,倒也不再追问,只命飞廉快快将卖身契写好。
    飞廉依言写完,此时再做挣扎已是无用,姜妙乖乖签字画押,看着那窄窄的一方卖身契欲哭无泪。
    男子温声道:“今夜到此为止,明日你便去后厨为庖乙帮忙吧。”
    “庖乙……”姜妙微愣,回神时男子已经走远,夜色中只依稀看见一抹白色的朦胧背影。
    背影忽然停住,男子回身:“对了,我名羲和,阿妙,可要记好主人的名字。”
    主人?姜妙咬牙切齿,撇过头去,却见八角高楼在月色下静静矗立,姜妙此时才看清它的全貌。此楼较寻常楼阁高而窄,门廊高耸,匾额之上镌着“未央”两个篆字,却是细瘦清雅,风骨极佳。
    在此之前,姜妙决计想不到一切会是这般结果,她望着这座高楼,只觉一切恍然如梦,至于前路,也如雾里看花一般,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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