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往南……如果诚心要逃,那么必须有所准备。首先要有一匹好马,带好干粮、换掉黑衣、挑准时机快速逃离守夜人势力范围,避开沿途所有村落和有人居住区……只要能成功穿越颈泽跑出北境,逃离计划就成功了一小半。接下来就是要直奔温暖安全的南方,越往南,领主贵族们对守夜人的关心程度就越低,只需要跑到富饶的河间、河湾地,找到一个能够接纳且不会质疑自己身份的地方,就可以开始异界新生活了。
计划很清楚简单,问题在于:在这个交通不便、人员流动性极低的封建时代,有着明显异国相貌、又没有合法身份的自己,想要一帆风顺地完成逃跑计划,实在是……
太难了。
摇摇头,艾格把思绪甩出脑海,眼下不是思考的时机——随着马蹄在雪地里踩踏发出串串轻微闷响,树干和枝叶很快遮蔽了阳光,他们真正进入了这片地处北境之北、广袤无匹的寒带森林。
“这帮该死的野人。”盖瑞骂道,“天气越来越冷,反倒不消停起来。”
“消停就不叫野人了。”艾格拍掉落在衣袖上的几片雪花,随口应和道,因为人手和物资的紧缺,也为让野人难以摸清己方的活动规律,守夜人已经放弃定期巡逻改为采用一套随意而更有针对性的作息制度。前天夜里在长城上站岗的兄弟报告说在墙北几里的地方有火光出现,这是促使总司令和首席游骑兵安排此次巡逻的直接原因,若没出这档事,此刻几人应当已经结束早操,安逸地躲在屋子里烤火取暖了。
“别闲聊,左右分散并排前进,别放过一点可疑的踪迹。”威玛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三名守夜人士兵间还没开始的闲聊,语气冷淡地发号施令。
听到长官的要求,威尔和盖瑞都耸耸肩,对说话者的背影悄悄做了个鬼脸——四人按年纪从大到小排依次是盖瑞、威尔、艾格,最后才是威玛,可年纪最小的反倒是长官,要说另外三人一点意见都没显然不可能——这名来自谷地的年轻贵族是符石城伯爵的第三子,因为继承爵位的可能性不大而选择加入守夜人,由父亲亲自带人护送到长城,还捎带了整整一车行李。此事经常被其他守夜人在喝酒之余拿出来嘲笑——伟大的威玛·罗伊斯爵士,不像是来服役,倒像是来旅游度假的。
明明说好的每个守夜人都是彼此的兄弟,却让一个年轻又毫无经验威望的新兵蛋子一下就踩到头上来,威玛·罗伊斯甚至还是第一次以带队者的身份进行巡逻。说实话,这让其他守夜人该如何信服尊重他呢?
不服归不服,纪律性可是在的,三人依照吩咐四散开来,呈一字型开始向前巡逻调查。
很快,他们在哨兵发现光亮的区域附近发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昨日并未下雪,野人们走动形成的脚印、生火留下的余烬灰堆等迹象都清晰地保存下来。
“他们走了。”盖瑞看向威玛,欲言又止。
***
守夜人诞生于长夜之后,在那个持续一代人的漫长冬天里,异鬼南下横扫先民国度,几乎将人类灭亡……在这场灾难结束后,旨在对抗异鬼保卫人类的长城和黑衣军团建立。可想而知,加入这支保卫全人类的武装力量曾经是这片大陆上的最高荣耀,即使进入门槛极高,志愿加入者依旧应接不暇。但随着异鬼退向极北的永冬之地并逐渐销声匿迹,经历长夜的一代人死光后,这支军团的重要性和待遇便注定要走下坡路。
话是这么说的,但长城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事实上为七国阻挡了北方野人的侵扰,所以还算维持着存在感。不过一件重要的历史事件最终给了守夜人致命一击——伊耿登陆以及坦格利安王朝的建立。
真龙王朝没有为难守夜人,但它的缔造者从瓦雷利亚带来了龙。在这之后的一次大规模野人来袭中,王国的统治者魄力十足地直接骑龙北上烧烤野人。这迅速赶走了来袭者,但在观上却大大加快了守夜人衰落的速度——狡兔死走狗烹,当己方拥有了能够横扫敌人的武器,守夜人的作用与影响力就直线下降,反正,如果那帮粗鄙的野人再来,直接通知龙骑士国王不就好了?
贵族和骑士们不愿再为一场毫无意义的守望奉献一生,守夜人渐渐失去了兵员来源,不得不一再降低准入门槛……再经过百年演变,守夜人最终成了现在的这副德行。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我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当人们为这段由大量承诺和头衔堆叠而成、乍一听霸气侧漏的守夜人誓言而感到热血沸腾时,有多少人能猜到其实它并非一开始就是这般内容?而在一次次的修改背后,又有多少辛酸和无奈?
坦格利安王朝的龙和龙骑士都已经随风而去,但守夜人的衰落却已经难以再逆转,时至今日,黑衫军团与其说是抵挡野人的第一道防线,倒不如说是看守保养长城的保安门卫,已经不足一千成员大抵可以分为以下三种:
第一类是艾格所属的、为避免惩罚而选择来长城服役的阶下囚,窃贼、偷猎者、强奸犯等……这些曾经连给“守夜人”提鞋都不配的家伙,如今却是黑衣人的主力,并将注定将生死于斯,除当逃兵外没有其它出路;
第二类是为生活所迫加入的人:政争失败被贬或失宠的破落官员贵族、失去田产的农民、破产的商人以及私生子们……这类人名义上是被鼓励加入守夜人,理论上在宣誓前也随时可以选择自由离开,但实际上已经无处可去,守夜人“工匠”和“事务官”大部分由此类人组成。
第三类也是最后和最少的一类,即威玛·罗伊斯爵士这样——出于所谓荣誉和责任感、或者为给兄弟儿子让位避免家族内部权力斗争而自我放逐的志愿加入者。他们有其它选择,却走下七大王国的权力舞台来到长城,此类人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变得越来越少,总司令杰奥·莫尔蒙、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乃至放弃了七大王国统治权的盲学士伊蒙·坦格利安都属此类。他们通常会直接被认命为军官和领导层,这种貌似不公平的规则其实很容易理解——在这天高皇帝远的王国最北端,如果让一帮人渣、罪犯或农民统帅不直属任何领主的守夜人军团,那可真不知道守卫长城的将会变成一帮什么玩意。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冻长城无英雄,无论自愿加入守夜人的年轻贵族来时是抱着怎样的豪情壮志,等到发现绝境长城还有传说中的守夜人军团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环境又如此艰苦后,一腔热血便飞快化为冷水。
威玛·罗伊斯也毫不例外,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没有任何人逼他来长城,但他被守夜人的誓言激励,加上为了向敬爱的兄长显示他无争家产之意,毅然选择来到这里。现在,话已经放出,誓言也已立下,即使他敢不要脸地灰溜溜回家,家人也绝不会公开欢迎他了。
现今之计,只有赶快立下功劳,到时候再申请返乡探亲,也不会被质疑是吃不了苦逃跑了。
年轻的游骑兵小队长骑马在这个曾经成为过野人营地的地方转了一圈,略微思索,很快做出决定:“他们人不多,沿着脚印,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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