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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适容屋子里虽是黑了灯,人却是没有入睡。听见杨焕在门口大叫去洞房花烛了,刚觉着卸下了自己身上的负担,眼前却又蓦地闪过青玉那似是含了些不愿的无奈眼神,心头便又一下有些沉重起来,竟似自己帮着推了个小姑娘下火坑的负罪感。
    天气日渐炎热,许适容脱去了外衣,仍是觉着有些窒闷,刚踢掉身上的那薄被,耳边却是听见屋子的门似是被什么重物撞了下,接着就是阵压抑的低声抽泣声。
    许适容仔细一听,竟有些像是青玉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下了床,连灯都来不及点,便去开了门。
    门口果然是青玉跪在那里,只低着头伏在地上不停低声哭泣,见许适容开门,立刻不停地拼命磕头,撞得那青砖地面都砰砰直响。
    许适容有些吃惊,急忙要扶她起来,青玉却是死活不肯,只不住磕头,嘴里求道:“求夫人发发慈悲,饶过我吧!”
    睡在边上的小雀也被惊醒,早拿了个烛台过来。许适容蹲下了身,这才见到青玉胸口的衣衫有些凌乱,再仔细一瞧,锁骨处竟是有道划痕,似是被利器所伤,正往外不住冒着血珠,红白相映,便似雪地红梅,触目惊心。突地想起自己从前听说过,前清时遗留下来的纨绔子弟中,便有不少人在那方面有异常癖好,甚至以虐伤女子躯体为乐。如今瞧这青玉的样子,莫非竟也是被杨焕凌虐所致?心中又惊又骇,一下站起身来,拿了小雀手上的那烛台便往西厢屋子里去。
    那屋子的门洞开着,想是方才青玉仓惶奔逃出去时未关。许适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口气,这才抬脚进去,却见杨焕正趴在那塌上在呼呼大睡。
    许适容见他方才如此凌虐青玉,转眼竟又睡了过去,暗骂狼心狗肺,心中恼恨至极,一眼看见地上放了盆子水,将那烛台一放,端了起来,朝着杨焕泼头盖脸地便浇了上去。
    那杨焕酒意发作正睡得香,突被凉水泼浇,虽是天气渐热,一下也是惊醒了过来,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口中胡乱叫道:“掉河里了?掉河里了?”四下看了下,瞧见许适容正站在自己身前,手上拿了个空盆子还在往下不住滴水,这才反应了过来,胡乱抹了把面上的水,怒道:“你这婆娘好不讲理,我好好在睡觉,你泼我水作什么?”
    许适容望着杨焕,恨不得将手上那盆子砸向他头,好容易忍住了,这才怒道:“你洞房便洞房,为何又要凌虐青玉?这般行为,与那禽兽又有何异?”
    杨焕被骂,却是张了半日的嘴,这才腾地一下从塌上站了起来,居高指着许适容怒道:“你个婆娘,你哪个眼睛见我凌虐她了?小爷我方才叫她打盆水给我洗脚,她端了水跪在那里便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不过骂了她两句,竟然拿了把剪子出来拉开衣襟要划脖子。要不是小爷我手快给拦下,她还有命在?没几日就出行了,竟是触了这样的霉头,当真晦气。这般的小娘,见着就心烦,明日快拉了出去卖掉!”
    许适容怔了下,这才瞧见自己脚下地上躺了把剪子,抬头见杨焕叉腰站在床榻上,正一脸怒火的样子,瞧着倒并非是撒谎,哼了一声,将那盆子一丢,转头朝外出去了。
    杨焕见自己无端遭殃,被淋成了个落汤鸡,连那床铺也湿嗒嗒的不能睡了,又见娇娘扭头便走,气得直跳脚,蹦下了床榻套上鞋,急吼吼便赶向了许适容的东屋要去对质讨个公道。
    许适容回了东厢屋子,见青玉已是坐在小雀屋中,伤处也已是抹上了膏药,小雀和刚闻声赶来的小蝶正低声在劝慰着。
    青玉抬眼瞧见许适容进来,眼里又闪过一丝慌乱之色,一下又已是从凳上滑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声道:“求夫人饶了我。”
    许适容嗯了一声,问道:“你那伤到底怎么回事?”
    青玉犹豫了下,低垂了头,声如蚊纳道:“是……是我自己划伤的……”
    一边的小雀“噫”了一声,神情怪异。
    许适容皱了下眉头,沉声道:“我今日问你,你说愿意侍奉,我才叫你去伺候的。为何又作出如此举动?”
    青玉猛地抬起头,眼里已是含了泪,惨然一笑,喃喃道:“我若说自己不愿,当真便可逃过吗?我家获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伺候一人,总比伺候千百人的好。方才只是一时糊涂才作出了那样的事,请夫人饶恕,我这就回去伺候小公爷了……”说着已是挣扎着起来。
    许适容想起那牙婆说她从前也是个官家之女,此时听她言谈,确是读过书的样子。见她已是起身要往外走,便淡淡道:“我方才那话还有半句没有说完,你若是不愿……”
    她话刚说一半,却见那湿淋淋的杨焕已是进来了,冲着青玉便大声嚷道:“你个衰婆娘,还没碰你一手指呢,小爷我就倒了霉了,好好睡觉着被淋成了落汤鸡。明日快拎了出去卖掉,再不要在我面前晃了!”
    青玉那脸唰地一片雪白,知道若是这样被卖了出去,只怕真的就只有入娼门了,人已又是跪了下来,不住磕头求饶道:“求小公爷饶了我。方才只是一时糊涂,日后定当把小公爷伺候得妥妥当当,求小爷开恩……”
    青玉那脸上已是泪流满面,连一边的小雀看着都有些不忍,只那杨焕却是冷哼了道:“小爷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还要你伺候?没得沾了我一身霉气,快些卖了出去干净!左右这事你是熟门熟路了。”那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许适容说的。
    许适容正沉吟着,见杨焕已是大喇喇朝着自己卧房而去,刚想开口阻拦,杨焕已是眼睛一瞪,吼道:“小爷我自己的屋子,怎的如今反倒进不去了?我今夜还偏要睡那床榻!”说着已是一脚踢开了门进去。
    许适容见他借了酒意又占了理,气势汹汹的,知道方才自己也确是做得过了些,便也忍了气不去理会。看了眼仍跪在那里神色有些呆滞的青玉,心中终是不忍,叹了口气,叫了小雀过来吩咐了几句,让带了青玉下去歇息,又叫小蝶一道去了那西厢屋子,重新收拾妥了床铺,自己这才躺了下去,干脆将那正房让给了杨焕。
    许适容性喜清静,加上自己也非原先那个正牌夫人,所以除了小雀小蝶两个,院子里的其他杂役丫头都叫远远地分开了住,所以正屋这里虽闹得厉害,只那些丫头就算有些入耳,也是影影绰绰听不大清楚,还以为夫人又醋劲大发在搅闹小公爷的纳妾之夜,不过也暗地里偷笑几声罢了。小雀小蝶两个已是被她严令封口,自然不会出去乱说,只剩了杨焕一人,她倒有些放心不下,怕到姜氏面前抱怨,若是被知晓了昨夜的事情,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刹刹杨焕的嘴,第二日一早竟是来了个消息,一下把个太尉府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一早,那随了南院的杨二爷夫妻一道去了广州的三蹲先回了太尉府,说是二爷和二夫人不日便要到家了。喜姐和庆哥自是欢喜不用说了,许适容冷眼瞧着,那杨焕听闻了这消息,竟也似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第二日不但丝毫没提起青玉的事情,本是早定好次日要出发上任的,居然跑去了老夫人面前游说推延几日,说此去或是经年不回的,要等二叔回家见过了面才好离去,把老夫人感动得直夸孙儿懂事了。
    许适容来此后,那小雀小蝶渐渐便没像开始那样地惧怕于她了。小姑娘嘴巴总有些喜好传话的,断断续续地便从她俩嘴里听到了些关于二房里杨二爷和他夫人的一些事情。说那二夫人顾氏,虽出身低下了些,但美貌贤淑,待人亲厚,阖府的下人个个心里都是喜欢这南院的主母。更烧得一手绝妙好菜,连她娘家那大酒楼门口挂着的招牌都是当今皇上题写,太后钦赐下来的。至于当年那久为浪子的杨二爷为了抱得美人归,更是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那其中的弯弯道道,如今说起来,小雀小蝶的眼睛里都仿佛仍在冒星星,一脸艳羡。
    许适容虽为人寡淡,心里也不过把自己当成这府里的一个寄宿之客,只听了这许多的传闻,心中便也难免对这夫妻俩上了心。听说就快要回家了,自己竟也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神仙眷侣才能养出喜姐和庆哥这样的一对宝贝。
    三蹲回来的第二日下午,太尉府里热闹一片,原来那杨二爷携了夫人终是到了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阅读提醒:因杨二爷夫人亦是穿越(前文女主),所以下章不可避免有两穿越女相遇的打酱油情节,打酱油而已,雷这种情节的读友请跳过,不影响阅读。 o(n_n)o谢谢
    10、第十章 ...
    许适容在老夫人的屋里,第一次见到了这府中南院里的二夫人顾氏。
    她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少妇正站在老夫人的身边奉了盏茶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喜姐庆哥这两只皮猴应是没少给娘惹麻烦吧?”
    她说话的时候,许适容仔细抬眼打量,见她肤色应是受了南地阳光晒射的缘故,微微带了蜜色,笑起来时,眼睛微微弯起,眸光温柔,心中不知为何,一下便是有些莫名地起了亲近之意。
    她说完,姜氏便笑着接口道:“弟妹前次出去时,不正是娘非要叫留下两个小娃的吗?如今便是觉着麻烦,嘴上也是不会说的。”
    老夫人笑骂了句姜氏,这才看着那少妇道:“广州瘴气重,听说又酷热难耐的,你两个我是管不到,只不能把我娇滴滴的孙子孙女带去苦熬。”
    那少妇微微笑道:“那地虽是靠南了些,只也没娘你想得那样。港口密布,每日里都停满了外来的船舶交易黄金、犀角、象牙、玳瑁,热闹得紧。再往南下便是入海口,水天一色,景致还是不错的。”
    姜氏道:“我怎的听说那地的人喜食些虫蛇异物,还要生吃,想想便是瘆人。”
    许适容见那少妇又笑了起来道:“当地人确有食蛇鼠蛙狸等物的习惯,只都是经由烹饪的,唯有些鱼肉削成薄薄片状生食。我家二爷倒是每样吃了些,说是滋味不错。”
    姜氏摇头道:“二弟便是胆大,这些东西怎的也学了人的乱吃。”
    那少妇见老夫人的面上似也带了丝悚然,便笑道:“那地的菜夏秋之时口味还是很清淡的,有些点心糖水也都很不错。在家也是无事,我慢慢做了些给娘尝下。”
    老夫人笑道:“可不要端那些个蛇虫的上来,我不经吓。”
    她话说完,一屋子的人便都笑了起来,许适容亦是跟着笑了下。只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少妇虽未跟自己说话,只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似是在往自己这边瞧过来,心中微微敲了下鼓,心想莫非是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心中起了疑虑?
    许适容想得没错。顾早自她进了这屋子,便已经开始暗地里仔细打量了她起来。原来她年初陪了杨昊一道去广州,盘桓了几个月才回,昨日刚到家,便从留在院里如今已嫁给三蹲的容彩那里听说了杨焕金銮殿前大露脸的事情。本来倒也没什么,只听到那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话,却是惊得不轻。
    她到此数年,对朝廷之事也是稍有了解。那范仲淹此时明明仍在开封府府尹的任上,并未受贬谪作过《岳阳楼记》,杨焕怎会知晓这话?说他自己凭空想出,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便是摁进墨水缸子里浸泡半日,出来也无那水平和境界。又想莫非他竟也被现代人穿越了?只想起昨日见到他时,仍是那惫赖样,和从前一模一样,并无半分改变的样子。昨夜她被喜姐庆哥缠到了二更,好不容易才哄去睡了,自己却又久久无法入眠,杨昊还当她是初回家中不习惯那床铺所致,玩笑地抱住了叫她睡他身上,哪里知道她心中的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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