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道:“嘁,我不是说了么,我待见你,叫你当姨娘,你满意了?”
阴阳怪气的,一听就不是真心话。映桥觉得他态度不诚恳,于是她干脆也不说了,继续低头吃饭,嚼了几口驴肉,她道:“……做姨娘的话,早在老家就给庞员外做小老婆了,不用跑到京城来。”
“咳!咳!”他一笑,有点呛到了,咳了几下,才讥讽的开口笑道:“县里的土财主也配跟我相提并论?一个员外的姨娘和我的妾室一样?”
映桥正好吃完了粥,将筷子放下:“……没贬低您的意思,只是说一下我的想法。”
“你也配有想法?”
“……”怎么不配有?哼,我还就有了,你不服啊。
他挑挑眉,忽然怅然的一笑,抬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顶:“好了,继续吃你的饭吧。听到你的心里话,我也可以放心了。”
“嗯?”你放什么心啊?她咬着筷子头,歪着头看他。
季文烨倒打一耙,摇头叹道:“我就怕你误会我的举动,想入非非,做起当姨娘的白如梦。就拿昨天说,你以为你是梅安云的替身,你不知道我多担心。幸好你没当小妾的想法,不用担心你爬床了。”
她反感爬床两个字,心里哼道,谁会那么下|贱去勾引你啊。映桥抬手抓了抓耳朵,提示他解释刚才的亲昵的行为。
季文烨轻描淡写的道:“既然你没当姨娘的想法,一切都好办了。刚才的确是我不妥,谁叫我这院子里,我只信任你呢。毕竟黛蓝和海棠她们是我打鲁公公那里带来的,算不得我的人。唯一你,我亲手经管来的,听说你一天没吃饭,我有点着急,怕你饿出毛病,以后没人逗我开心了,寻思哄哄你,结果差点叫你误会。”
“……”什么意思?是说她还是‘宠物’级别的,他没有侵犯她的打算吗?
“唉,鲁公公虽然收养了我,是我的养父,但他自己都是个没有根的人,他那处自然不是我的家。我原本以为认祖归宗,回归本姓,会不一样,结果……呵,你也看到了,结果还是一样,不过多了个住处罢了,一切没什么变化。”
“血浓于水啊,怎么会没变化?”不知不觉,和他聊上了。
关于他自己的一些事,是时候讲给她听了,免得以后再像昨日一样乱猜:“这你就不懂了。我爹从我归来一天开始,就把我当敌人看待,其实也不能怪他,谁叫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他履行幼年的婚约,迎娶梅安云呢。我爹把我看成外面派回来的细作很正常。”
“你们应该好好聊一聊……”黛蓝说主人认祖归宗是为了娶梅安云,的确是真的。
“不用聊,我爹怀疑对了。我想娶梅安云另有目的,并非爱慕她这个人,我离家时才五岁,对这个表妹没有任何印象。我十三岁入了锦衣卫便靠记忆寻找亲生父亲,一年后就知道我爹是永昌侯了,但我没认。后来鲁公公和朝臣们斗的不可开交,我想帮帮他,便回家来认亲,想娶梅大名士的女儿,替养父增加一份胜算。”
你……你目的真不纯……。映桥不知说什么好,粥吃完了,放下筷子,低下头听他说话。
季文烨无所谓的笑道:“后来么,我去押一个叛徒回京,路上有人劫囚,我受了重伤,梅安云就趁机另嫁了。只是她嫁的不好,跑回来纠缠我,大概觉得我是锦衣卫,若是强取豪夺,能救她出现在的苦海。所以,我从没恋过表妹,更不会找人代替她了。”
“……我已经看到了,我们不像。”
“至于你么。”他目光温和的看她:“我说过了,你没根基没背景,不属于任何一派,跟你在一起特别轻松,就像我现在这席话,只能跟你说。以后我不会再跟你亲近了,把你吓跑了,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怎么觉得他好可怜的样子。映桥低声问:“为什么十四岁就知道侯爷是您的父亲,却迟迟不认他呢?”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殁了,侯爷看我像仇人,有机会就打我,我能活到五岁被拐,着实不容易,现在脖子上还有一道疤,是他拿鞭子抽的。你摸摸看。”拉开中衣的领子,抓住她一只手叫她摸。
她的手指有些凉,触到他的肌肤上很舒服。
季文烨目光温柔的看她,心想云映桥啊云映桥,你知道了我这么多事,你以为你还走得掉么。
☆、25、第 25 章 ..
映桥果然在他后脖颈处摸到一道伤疤,虽然没看到是什么样子,但能够想象出疤痕的狰狞。她家里败落,也算吃了不少苦,但从小到大,从没人动过她一指头,她父亲更是和蔼可亲,不曾伤害过她一根毫毛。对季文烨的遭遇,她很是心酸。
文烨道:“你摸着了吗?”
她点点头,像是自己做了错事一般的不敢看他,知道他的秘密,她觉得心虚。摸到了伤疤后,忙将手抽出来,揣进袖中。
“如果你提防我,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映桥倒像是做错事的那个,低声道:“我、我粗识得几个字而已,对您内外的事一窍不通,您跟我说什么,我怕是做不到善解人意。”
他伸手在她下颚处挠了挠,像逗温顺的宠物似的笑道:“你寻常说话就很有意思了,保持现在的样子就行了。”
映桥道:“……我怕我总是冒傻气,您初时看我新鲜,过段日子就腻味了……”天下哪有永远讨人喜欢的狗腿子,况且狗腿子是最难当的,得精通主人的心理,她可做不到这点。
他笑道:“谁说的,我越看你越顺眼,喜欢的紧。”
映桥苦着脸,一直低着头:“我知道了,那我以后就做您的树洞了。”
“树洞?”
她愣了下,决定把这个典故本土化一下讲出来:“……话说有个王爷中了妖法张了双驴耳朵,被府里做工的小厮看到了,王爷威胁他不要说出去。可这小厮知道这么大的秘密,憋得慌,就在树下挖了个洞朝里面喊:王爷长了双驴耳朵。他说出去心里舒服了,树洞永远不会泄密了。”当然后来驴耳朵的秘密满世界飞了,树洞并不保密。
季文烨听了,先是笑,但很快就反问道:“你这故事不合理,如果小厮真知道这个秘密,王爷早杀了他了。一个奴才罢了,王爷为什么留着他?”
您关注点错了,重点是树洞树洞!她编的圆一点:“那个,小厮是王爷的娈童,王爷舍不得杀他。”
“我觉得就冲他憋不住那劲儿,王爷就该杀了他。”
映桥抬眸悲哀的看他:“爷,这是不是我的下场?”她已经有预感了,知晓季文烨的身世,八成活不久。
“你别傻了,我的意思是,你留在我身边,跟我说说家常话,我很自在。至于真正紧要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你。刚才给你说的这些事,好多人都知道,大家不都好好活着呢么。我只是对你讲一讲,心里痛快点。你别太悲观了。你刚才讲的驴耳朵的故事,就算我真的长了,我绝不会告诉你,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拍拍她的脸颊:“你陪我说说话,让我觉得我还是个正常人就行了。”
映桥决定以后再也不胡乱唏嘘自己命苦了,跟季文烨比起来,她吃的那天苦头简直不提,她既没被卖过,也没受过重伤,父亲虽然软弱,却真的待她好。碰到过想害她的人,但也遇到不少好人。
“其实您不嫌弃我,肯跟我说话,我还觉得挺荣幸的。”映桥不好意思的笑道。能得到主人的赏识,确实难得。
季文烨跟着她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曾经被拐过,被你爹给救回来了。我就想,这丫头真不容易,被人贩子拐卖那么大的凶险都熬过来了,我就再帮她一次,叫他们父女平安,继续相依为命罢。可惜你不争气,熬过一劫,又闯祸了。”
“……”她咧咧嘴:“那个,我比较倒霉……呃……其实我觉得也不光是倒霉,而是被人陷害了。事后我就想了,莲心非常可疑,我撞见大老爷跟陈姨娘的事,几乎是她一路引导的。她或许早就知道这事,叫我故意撞破是为了陷害我。唉,我也不知怎么惹着她了。”
“当然是你得太太信任,聪明伶俐,她嫉妒你了。”他说的随意:“人最爱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人。你得了太太的宠爱,她怕你夺她的大丫鬟位置。”
“那个……您是早知道陈姨娘和大老爷的事吗?”
“早知道,但和我无关,随他们去罢。” 季文烨冷静的道。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再说回你求我救你爹那件事,你若是不提被拐的事,我可能直接下令把你乱棍打下去,你或许现在已经棍伤不治死了。”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好险,捡回一条命。”
季文烨半说笑的道:“所以,你的命是我给你的,你以后是不是该听我的?”
映桥觉得现在的气氛简直和谐的不像话,主人如此平易近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她抿嘴笑道:“您对我实在太好了,这两年,我一定好好伺候您。”
他侧脸瞥她,斟了口酒道:“我哪里对你好了?”
“您救过我两次,若是没您出手,我活不到现在。”
“两次都是看你可怜,尤其太太要打死你那次,我出手把你捡回来,养了一段日子,才发现你确实挺有趣的,把你捡回家还是值得的。”
捡回家?她是流浪的猫狗么。映桥咂咂嘴,然后笑眯眯的道:“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季文烨觉得她可爱,故意吓唬她道:“嘴上说的好听,等你赎身的时候,你把我之前给你的十两银子也一并还我,怎么样?”
“……”您真抠门,十两银子不够您吃顿饭的,跟我计较什么呢。
他笑笑,觉得谈话到此为止就好:“时候不早了,歇了罢,把炕桌搬到一边,明早叫别人收拾。”
映桥下炕,把炕桌连带上面的盘子碗筷一并搬到旁边去,然后来给他铺被褥。
季文烨知道,现在对她有贪图,准会把她吓跑了。就算强行占有她,伤了她的心,留个行尸走肉在身边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徐徐图之,水到渠成。但映桥给他摘网巾的时候,季文烨犹豫片刻,没有忍住,又将手搭在她腰上去占便宜。
他是坐在炕上的,而映桥站在他面前,觉得他动作不对劲,她低头皱眉瞅他。
季文烨行不轨的时候,常是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孔,他拍了拍她的腰,语重心长的道:“对了,今日老三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占不到你的便宜,编排你解气呢。咱们别理他,他和梅安云勾搭上了,自有他受苦的时候。”
“嗯。吃了顿饱饭,已经不气了。”映桥道。而季文烨拍完了,也很自然的将手拿了下去。她解了网巾后,吹灯出了门,才发现和主人聊了许久,已是深夜了。
—
季文烨自从轻咬她的耳朵,惊着映桥后,稳妥起见,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再有出格的举动。而映桥这边,日子过还算轻松,衣食住行不用自掏腰包,缺少什么说一声就行了。但因当初说定的不拿月钱,纵然有吃有喝,有衣裳穿,眼看到了年底,一点私房都没攒下,所以她还是穷的叮当响。
中秋后,天气急速转凉,映桥不喜欢京城的冬天,冷风像刀子似的,吹在脸上像割肉。于是她多数时间都在屋内呆着抄书。
这天,才过晌午,季文烨就打马回府了。映桥见他进屋,忙起身迎他,见他肩上有雪,才往外瞅了瞅:“外面下雪了吗?”
“海棠,你去给映桥找个小厮的衣裳来。”吩咐完了,他走到火箱前烘手,头也不抬的道:“映桥,你打扮成小厮,我要带你出去一趟。”
她记得他说过以后出远门,要带她随行的话,警惕的问:“您要出公差吗?”
“是去鲁公公府上。”他道:“带你见见他老人家。”
“我见过他老人家的。”天怪冷的,她不大想出门。
季文烨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今夜我要住在鲁公公府上,带你过去伺候我,不行吗?一身懒肉!”
映桥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勤快的人,等黛蓝取了小厮的衣裳来,赶紧接过来,到屏风后换上了。黛蓝把她推出来,来到季文烨面前,笑道:“爷,您瞧怎么样。”
季文烨端详她,忽然发现了纰漏,指着她胸口道:“黛蓝,找带子给她捆一捆,哪怕鲁公公那里有唇红齿白的小阉人,面若少女的也有,但胸前鼓包的,可没有。做贴身小厮,就要打扮的像一点。”
黛蓝便领映桥下去准备,季文烨坐在椅子上等她,不多时,门帘撩开,但回来的只有云映桥一个。她正长身体,胸口时常胀痛,如今又捆了布袋,十分难受,便酸着脸。
季文烨放下茶,上下打量她,然后沉着脸想,居然随便拿带子一捆,就看不出端倪了,她到底有多平?!
不过,这些无关紧要,他起身推着映桥往外走:“别磨蹭了,快随我走,今个咱们外面过夜。”
☆、26、第 26 章 ..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映桥方一出门就被吹的直哆嗦,便问季文烨:“爷,咱们怎么去鲁公公那儿呀?”
季文烨眉梢都不动的冷然道:“我骑马在前,你在下面跟着,步子快着点,要不然把你落下。”
“坐轿子不好吗?”又不是上朝,非得武官骑马:“您看,天上还飘着雪呢。寒风刺骨,这种风最硬了,吹进骨头缝里,坐下病。”
“即使我坐轿子,你也得在轿子旁跟着走。”
映桥道:“轿子走的慢些,我跟的轻松些。另外,我在轿子旁边跟着,有它挡风,不至于这么冷。”
他哼道:“你这么娇气,干脆别去了,回去睡你的懒觉罢。”
她作揖弯腰道:“遵命,奴才听您的话,这就回去。”
季文烨不和她拌嘴,拎着她的后衣领往外门,吩咐小厮道:“把马牵进来,抬双人轿子出去。”
在暖房等了会,来人说轿子准备好了,季文烨便领着云映桥到门口乘轿子。他朝她皱眉,施舍般的道:“瞧你冷的样子,我就行行好,随我一起坐轿罢。”
映桥踌躇不前,身份地位不同不说,男女亦有别,同坐一轿子不大好。她道:“……我还是在下面走路好了。”
他看出她的顾虑,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我把你打扮成小厮是为了什么。”说罢,不容分说,直接把她推进轿子里去了。坐箱下燃着一盆炭,轿子内甚是暖和。她纠结了下,妥协了。
季文烨坐进来后,挨着她道:“这回不冷了吧。”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我说云映桥,手热的像热炭,哪里凉了?谎称发冷,博我的可怜是不是?!”
她道:“就是表面热乎,其实心里发冷,刚才后背嗖嗖冒凉意。”
“行,就你油嘴滑舌,横竖都是你对。”他笑道。
映桥问道:“爷,鲁公公那今日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