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我那天,搜过咱们家里,没翻出什么值钱的家当,幸好你把东西都带走了。”他道:“等国丧过了,你爹迎娶戴小姐,需要下聘,若是一时没现银,咱们做晚辈的,理应拿出银子替他解难。”
他肯定不知道她爹整日撺掇她变节,竟还想帮着岳丈出钱成婚。她支吾道:“……好的……嗯……他有银子,不用咱们操心。”
季文烨半开玩笑的道:“我这不是在讨好岳丈么,免得我不在,他把你另嫁人。”
“……”她干笑:“怎么会,我哪一次听他的了。”
“你能进牢房看我,是你爹帮的忙吗?还是他的朋友?”
映桥犹豫了一下,把实话说了:“是汪状元帮的忙。”
“他是你爹的朋友吧,等我度过这关,要好好谢谢他。”他听到汪状元三个字的时候,心揪了一把,他肯帮映桥,绝对不怀好意。但此时此刻,若是吃醋,只会把映桥推得更远,他要冷静。
见丈夫没怀疑她,她放心的笑道:“嗯!其实我已经打算给他银子感谢他了。”
“这样好,不要欠人情,否则你爹也不好做。”
映桥不住的点头:“没错,没错。”
他笑看她,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真乖。”
她拉住他的手:“……我这么乖,所以你千万要回到我身边来。”
季文烨温笑道:“我可舍不得放开你。”
“敢离开我,我就雇人把你抓回到我身边关起来。”她哼道:“反正钱都在我这儿!”
他忍不住发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去,浑然忘了自己身处大牢,仿佛在家中一般和她调笑。
这时,狱卒的脚步声把他唤回现实。
“时辰到了,差不多该讲完了罢。”狱卒用钥匙拍了拍牢门:“别叫我难做,要不然下次不给你们通融了。”
映桥只得默默含泪起身,强笑道:“……我等你。”
季文烨无可奈何的送她到监牢门口,两相对望,他笑了笑:“快走吧。”
再不走怕是又要掉泪了,她心一横,扭头向外走去。
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扶墙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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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映桥早有亲自探望丈夫的打算,束胸的带子早就准备好了不说,长指甲剪了,红色指甲全部刮回原本的颜色。只是没想到,汪奉云会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来,省去了她逃避父亲的麻烦,直接顺利的出门了。
之所以没告诉汪奉云,是因为她觉得他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女子进监牢,哪个长辈都会担心,尤其汪奉云对她似乎还不只是长辈那么单纯。
映桥见门口汪奉云的轿子还在,知道他没走,不禁皱眉。一进门,就见黛蓝迎上来,拍着胸口道:“你可回来了,四处寻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我啊,去见文烨了。”
“你真的去了?”黛蓝听她念叨过一句,以为她情急之下随口说的,没成想她真敢实施。若是搁在她身上,她就不敢。
“嗯,很顺利。文烨没受刑,估计鲁兄弟也没有。监牢环境不错,比想象中的干净多了。”她一边走,一边和黛蓝说。
黛蓝频频点头,希望从映桥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
这时就听云成源突然在前面喊她:“映桥——你过来——”
黛蓝是外客,此时得回避,不禁的担心看映桥。映桥大无畏的拍了拍黛蓝的手背:“我没事。”说完,昂头朝她爹走去。
云成源半个时辰前从外面回来,见到了汪奉云,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
汪奉云告诉他,她可能去监牢见季文烨了,云成源当即一晕,差点昏厥过去。
此时见了女儿,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他几乎没对女儿说过一句硬气的话,更别提骂她了,今天怕是要打破这点了。
他怒问:“你去哪里了?瞧瞧你的打扮,有正经人家的姑娘,抛头露面的吗?抛头露面就算了,你居然还敢进大牢,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进了堂屋,她往椅子上一坐,抬眼瞄她爹,同样气鼓鼓的道:“我不是什么姑娘了,早嫁做人妇了。我又没偷没抢,去看看自己的丈夫怎么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训斥我吗?”
“他不是把你休了吗,你哪里来的丈夫!”云成源不甘示弱。
一般和女儿吵嘴,他支撑不了三个回合,他决定这次长进点,多撑一会。
“谁把那破休书当回事啊,是不是我丈夫,我心里知道!哼!”映桥顶嘴:“咱们有难的时候,他能出手相救,换做他身陷囹圄了,去看他不是很正常吗?您忘了当初被锦衣卫抓去的时候了,要不是他,咱们还不知在哪儿呢。这么忘恩负义,不好吧。”
云成源撑不住了,索性有话直说:“什么恩情,需要你还一辈子?!我不同意,咱们有恩,可以用别的法子还!等他充军回来,极尽所能的帮他,要钱还是要物,只要咱们有的,都可以给他!但是你却不行!我不许你跟着他受苦!”
一口气说完了,他觉得舒畅多了。
“……”映桥震惊之余,不忘反问她爹:“你的意思是要拆散我们?”
“没错!”他拍着桌面,终于能一吐心里话了:“我可以不富贵,但是你不行,我不许你受苦。之前没有办法摆脱他,现在机会来了,你一定要抓住。别说你舍不得他,三五年过后,你什么都忘了,只有好日子是真的。”
“……”她咬着唇,心底一片冰冷:“……爹,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什、 什么叫谁教的?”云成源越说越畅快:“我早就这么想了。咱们也没说忘恩负义,不再与他往来了。报恩的法子多了,给他钱,或者我升官了,还可以给他行各种方 便。唯有叫你对他生死相随,我不允许。他落败了,下半辈子注定浑浑噩噩的过了,你跟着他,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你的意思是,我为了过好日子,就得忘恩负义,贪恋富贵,对吗?”
他连连点头,以为女儿理解了:“我就你这么一块心头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往火坑里跳。我可以不贪恋富贵,但你必须要过好日子!以前是不能,现在可以了,你万万不要做傻事。”
她低头,掰着手指叹气:“文烨拢共入狱没一个月呢,你就打算不认他做女婿了。这也太快了吧……你是不是受谁鼓动了?”
“哈……哈……我能受谁鼓动?!我都是我心里想的,他本来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读书人还是要找读书人,别人不嫌弃你是再蘸人,你居然还不识时务……”
她冷瞧她爹,从鼻腔中冷冷的飘出一个“哼”字:“……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就等着文烨来接我。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说再多废话也没用,她就不听,你们能如何?
云成源苦口婆心说了一堆,结果女儿来了个蛮不讲理,直将他气的浑身发抖:“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我白养你了……”
“如 果您说的在理,我肯定听。”映桥故意露出笑容:“我今天见到了文烨,哎呀,真幸福,他果然是我的良人。”说完,双手托腮,摆出“怀春”少女的样子,一脸憧 憬的道:“虽然不能做官太太了,但是在乡下买房置地,做个土财主,也蛮好的。总之能跟他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开心。”
云成源一口气没上来,憋得两眼圆瞪,指着她,嘴巴上下开合,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最后一跺脚,愤怒的转身离去。
等她爹走了,映桥郁闷的扶桌生闷气。尤其她还在束胸,更是闷的连连倒气。可她不想动弹,就想这么趴着,她不想理任何人,别人也不要打扰她。
这时,就听门吱嘎一声,从外面推开,映桥懒得搭理,以为是她爹回来偷看她的情况。
那人走近她,给她到了一杯茶,挨着她坐下了:“映桥……”
不是她爹,是汪奉云!对了,他的轿子还停在门口,方才和父亲争吵的时候,没看到他,居然把他给忘了。映桥不出声,假装睡着了。
“映桥,你怎么了?”他温柔的问她:“见到季文烨,你不开心吗?”
“……不是……”她头也不抬的道:“……我爹训我了。”
他轻笑:“你爹把你当心肝宝一般,怎么舍得训你。”
“因为可能被别人撺掇了,他耳根软,尤其爱听朋友的话。”她话里有话的道。
汪奉云愣了下,不能对号入座,可她暗指的分明是他,不能坐视不理:“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小,多听长辈的话,对你有好处。”
“就怕长辈不安好心。”
“……”汪奉云笑了笑,道:“如何不安好心了?”
“你们不是整日提倡妇人守节吗?别人的妇人要守节,轮到你们自己的女儿,自己垂涎的女人了,就不倡导守节,反而鼓励她们再嫁了。”她坐起来,毫不畏惧的瞪他。因为她料定,他爹之所以对她大发脾气,是受了汪奉云的影响。
他轻描淡写的笑道:“你怕是误会了,正因为守节的妇人少,所以才倡导。守寡和离的妇人何其多,但贞洁牌坊才有多少座。开国之初,守节的妇人很多,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世道早变了,妇人再嫁是太寻常不过的事了。”
映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跟一个被休掉的妇人大谈再嫁合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知道。我还知道如果我娶一个再婚的女人,少不了成为后世的谈资。”他冷静的道:“不过,我不在乎,你爹早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你、你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她起身要走。
汪奉云拦住她:“话没说清楚,你先别走。虽然你嫁过人,但总好过得不到你,只要你愿意嫁我,咱们仍然可以……”
不等他说完,映桥便推他的手臂:“我悔婚的时候,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嫁人了,你又不甘心起来了。我这儿烦着呢,你就别来添乱了!”
“我是真心的!”说罢,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捧起她的脸,吻上她柔软湿润的唇。
映桥毫不犹豫的咬了他一口,扬手就是一巴掌,她后悔剪了指甲,在他脸上留下的只是巴掌印,而不是血痕。
他摸了下脸:“对,我是不甘心,得不到你,我永远不甘心。别以为只有季文烨会欺男霸女,我不是会,只是不想。我若愿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第74章
他气势豪迈的说完这句话,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里非常紧张。他胆大的吻了她,这样唐突的行为,怕是会把她推的更远,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想再遮遮掩掩下去了,总要让她明白他的心意才行。
她扶着桌子,怔怔的盯着他,慢慢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哼,你当我是吓大的呀,状元郎要强抢民女吗?”
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汪奉云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强抢了。”
“天子脚下,你敢怎样?!”她不屑的道:“再说了,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桌椅板凳,你能抱着就跑,被你得到了,我一辈子就跟定你了。人有两条腿,我心不在你那,想跑还不容易。”
“你这话欠考虑。你爹不同意,我想得到你,这叫做强占民女。你爹同意把你嫁给我,这就叫做明媒正娶。你不用吃惊,我不过是效法季文烨,想必你也熟悉了。”
映桥嗤之以鼻:“你这么聪明,怎么还只是看表面现象,我跟他的感情是别人能比的么。”
“再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煎熬。”汪奉云平静多了,他料定她不过是强壮镇定罢了:“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她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嫁过人,就凭这点还不能让你动容吗?”
“……慢!咱们两人的认知差距很大。”她冷笑道:“你觉得你不计较我是否嫁过人,施舍我荣华富贵一般。我却觉得你卑鄙无耻,趁人之危。何必呢,你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我过不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你嫁给我,我就能明白了。”汪奉云淡淡的道:“我当初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放手,从今之后,不会了。”
映桥觉得可笑:“你又不了解我!”
“比起其他女人,我对你的了解是最多的。”他不知为何,语气中带着悲凉:“你有情有义,虽然不是对我。但以后日子还长,一切都会过去,我不会比季文烨差。”
“……”映桥焦头烂额,仍试着劝他:“你聪明能干,只要你想,不管是赚钱还是中状元都不在话下。唯独我是从你掌心下放走的,所以不甘心吧。汪叔叔,你回去好好冷静想一想,别瞎掺和了,刚才发生的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讲的,就当发生过。”
汪奉云垂眸:“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所以,你也不会例外。”
映桥失望的道:“你们就趁人之危吧,我遭遇如此变故,不仅没人安慰我,反倒都来欺负我。之前你们能够依靠,结果我爹每天训斥我,叔叔你也变成这样。”
他不禁心疼起她来了:“……刚才不是我本意……以后我不会那么对你了。”
“……”
“但我娶你的心不会变。”
“我又不是科考,你没有我不行!”她气的拍桌:“你跟我叫什么劲儿啊!”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是真心的呢?”他颇为无奈的道。
映 桥发现跟他们没法讲道理,索性耍起无赖来,不屑的笑道:“我曾发过誓要从一而终,好女不侍二夫。我身为读书人的女儿,不敢变节另嫁。想让我改嫁也成,你们 能让朱夫子活过来,让他亲口建议女子改嫁,我就听圣人的话,另嫁状元郎。”朱圣人死了几百年了,她根本是在说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