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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奉御是被抬来的,在经历七王爷事件后,他衰败的很快。
    他想自尽却也不能,被看管起来后,仍留在宫中侍奉,唯独陆家人得以保全能安慰其心,但终究抱着内疚自责的想法,他日渐消瘦,虚弱,此时的头发白的彻底,矍铄的眼神亦染了浑浊。
    周瑄立在旁侧,冷声询问:“为何还不醒?”
    陆奉御似诊到什么,久久没有回应,反而似在确认一般。
    “怎么了?”
    周瑄自觉无碍,克制着声音却骗不过自己紧张。
    陆奉御颤颤巍巍跪下,老迈的身体行动缓慢,周瑄没耐心,抬手虚扶一把,问:“可有其他病症?”
    他认定是吓得,但心里隐隐生出其他猜测。
    他不敢再想,迫切需要得到陆奉御的答复。
    “陛下,娘娘有喜了。”
    轰隆一声,他头顶似炸开响雷。
    口干舌燥,怔愣恍然。
    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他攥了攥拳,随后沉下脸来,拂袖而去。
    “随朕到偏殿回话。”
    偏殿内的宫人都被遣退出去,承禄合上门,在外头守着。
    比起正殿的暖融,偏殿便显得冷寂。
    周瑄出门时,只扯了一件外裳披上,内里仍是精健的身体。
    他负手而立,思忖许久缓缓开口:“多久了。”
    “不到两月。”
    “他...他可健康?”周瑄嗓音抖了,却仍兀自镇定。
    陆奉御迟疑半晌,周瑄便猛然瞪大眼睛,气势逼人的踱步上前:“朕问你话,务必详实回答!”
    “孩子,他健康否?”
    “因脉象浅,老臣只能判定小皇子目前为止,症状如常,若能悉心照顾,待满三月便能确认小皇子能够平安。”
    “朕问你,他..他可是”
    周瑄顿住,深吸了口气,凝视着陆奉御,嗓音低沉冷肃:“他可会遗传朕的——”
    “疯病。”
    话音落下,安静的偏殿愈发死寂如水。
    呼吸声一强一弱,明烈的对比,不断砸到耳中。
    “陛下,臣不敢轻下结论。”
    “实话,朕要听实话!”
    他踹翻屏风,胸腔剧烈起伏。
    他可以瞒天过海,欺骗谢瑛他是正常的,他也可以一直骗她,不要孩子,是因为不喜欢,而不是不能够。
    但他不知道,该以何种语气,向谢瑛坦诚自己的可怜。
    何其可怜,可悲!
    当初的疯症,不只是因为陆奉御用药,而是他们皇族骨子里的一脉相传。
    先祖杀了皇后,后世记载因皇后不甚坠水而亡,祖父自/残,御史却写着他为国殉身死在疆场,先帝病笃而亡,事实却是...
    他不敢再想,骨血凉的快要冻死。
    “陛下,老臣只知,您的病情比先帝轻,轻很多,且在娘娘回来后,您便再也没有发病,或许,您的病无关紧要,不会影响小皇子。”
    “你知道朕为何留你性命。”
    冷淡的语气伴随着一缕要挟。
    陆奉御俯首:“老臣知道。”
    毒害先帝,毒杀圣人,诛杀全族不足为过。
    周瑄却始终没有动作,对外亦瞒下陆家罪名,陆奉御仍是尚药局最德高望重的奉御。
    他被七王爷要挟里外串通给周瑄用毒,却没有将皇家秘辛向外袒露。
    保全了皇室威严,凭着此事,周瑄没有赶尽杀绝,且他需要用到陆奉御。
    这个疯病,只他一人知晓便足够了。
    他能好的,他一定会治好的。
    可现在,在他病症彻底好之前,谢瑛有喜了。
    他本该高兴的,然复杂的心情让他高兴之余无限沉重。
    他忽地拔出匕首,盯着刀尖死死凝望。
    陆奉御吓到,忙不迭连声说道:“陛下,不可!”
    “您的病不如先帝严重,且发病次数微乎其微,近年来更是愈发减轻,不一定会传给小皇子,老臣句句属实,望陛下珍重龙体,断不可因猜疑伤害自己。”
    周瑄凉眸觑过,将匕首插入腰间。
    冷笑:“朕不会。”
    “朕的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和谢瑛白头偕老。”
    “她本就无情,若朕死了,她一定会喜欢上旁人的。”
    “给朕配药,朕必须变成一个最正常的男人。”他摸索着匕首上的雕花纹路,缓缓说道:“在朕好转前,朕不希望皇后知道自己有孕之事。”
    ....
    谢瑛醒来后,用了一盏羹。
    白露服侍在侧,想到司徒慧被拖走的惨状,忍不住后怕,却又不敢在谢瑛面前提起,生生憋着,待收盏时,忽然被谢瑛叫住。
    “她人呢?”
    白露愣了下,谢瑛看向殿外,声音淡淡:“司徒慧,她死了吗?”
    “死了。”
    白露低头答道,握着盏的手指攥到发白。
    “好。”
    白露庆幸谢瑛没问司徒慧的死状,那是她见过最可怕的死人,而今就挂在城楼上,警示逆反之人。
    连黑甲卫都谈之色变的尸体,可想有多恐怖。
    周瑄晌午过来,谢瑛正在梳发。
    他从后接了檀木梳子,弯腰温声笑道:“见你脸色微红,想来是好了,既好了,便不要生朕的气。”
    说罢,在她脸颊亲了亲,哄孩子一样。
    谢瑛没动,任由他握着梳子小心梳理。
    青丝如瀑,顺滑乌黑,沁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周瑄从铜镜中,看到谢瑛垂下的眼睫,安安静静,看起来柔顺极了,但他知道,此时的冷静恰是谢瑛生气的模样。
    她不说话,便足以表示她厌恶说话。
    周瑄放下梳子,屈膝弯下身去,抓住她放在扶手的手,摩挲着,轻声道:“朕都是为了你好。”
    谢瑛瞟他,“陛下说的极是。”
    周瑄吃了堵,却不恼怒,反而更加耐心:“你若不喜欢,下回朕便不做了,可好?”
    他姿态放的极低,谢瑛蓄着的怒火无处发泄,双肩垂着,嫩白的小脸满是无奈,反手捉住周瑄的手指,抬起眼皮,认真道:“我不是不让你杀她,但我不想你逼我去看她,我...”
    “朕知道,是朕错了,朕往后便再也不会如此武断,以为你会高兴,以为是对你好,谢瑛,原谅朕。”
    四目相对,那幽深的眸中尽是温情。
    俊美无俦的脸,蛊惑一般,望向谢瑛。
    谢瑛捧住他的脸,额抵额轻轻触碰:“我只是害怕。”
    “有朕在,别怕。”
    衔住她的唇,周瑄的吻来的猛烈而又急促,若非尽力克制,恐会吻的谢瑛透不过气,然他不敢,怕伤了她,也怕伤了孩子。
    二月下旬,天稍稍转暖,却仍是冷的。
    谢瑛换了件略微单薄的披风,不多时,秦菀便带着临哥儿进宫。
    临哥儿已经过她腰部,浓眉大眼,与谢楚很像。
    “兄长去青州了?”
    谢瑛惊讶的吃了枚樱桃毕罗,又喝了大盏燕窝。
    秦菀点头,“约莫半年才能回京,说是为着刑部那件铸钱案。”
    铸钱案牵扯的官员极多,想来周瑄不放心他人插手,此番已经不少人因包庇获罪,若要严查下去,必然要派信得过,且能顺利得到官员配合的大臣前去,谢楚是极好的人选。
    两人聊了会儿,临走秦菀笑她:“你近日来脸色好看许多,两颊饱满,面容红润,方才坐了小片刻,你竟一时都不停,素日里你可吃不了这么多。”
    谢瑛笑:“许是开春,总觉吃不够。”
    夜里,周瑄过来,得知秦菀来过,避免多问了几句。
    看谢瑛面上无异,这才放下心。
    走到书案前,提笔落下两个字,招手说道:“过来,看看朕为你取得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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