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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眼皮子睨了常大娘一眼,只见常大娘一边听一边眉梢挑了挑,脸上笑意更显。
    常大娘听完又拉起裴明嘉:“这不就,你的情郎来了,跟大娘出去看看罢。”
    又说:“我也不瞒你了,打听你的人倒是多,但是看着真心要买的却没几个,不是嫌你身子不好就是害怕被你们裴家牵连的,我正犯愁,他再不成,你可得留在这里接客了。”
    裴明嘉不知道常大娘说的这个情郎是谁,她猜会不会是陆九茂,可又怕失望,所幸答案并不远。
    出了花厅有个小院,倒也僻静,只依稀可闻外头喧嚣。
    有一男子立在角落,芝兰玉树,负手背身而站,与周遭的胭脂香粉之气格格不入。
    是陆九茂。
    忽地,裴明嘉心头一块巨石落地。
    他还是来了。
    裴明嘉几步快走到陆九茂身后,陆九茂听到脚步声,这才略微转过身,侧着脸看她,面如冠玉,狭长的凤目中流露出疼惜。
    “明嘉,”他轻声唤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陆九茂一向君子端方,此时这话说出来,就同往常与裴明嘉说话一般无二。
    让裴明嘉莫名心安。
    “九茂哥哥。”她舒出一口气。
    裴明嘉看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常大娘一眼,又往陆九茂那里走近几步,低声说:“你带了多少银子?”
    闻言陆九茂一愣怔,却并不应答。
    这时常大娘道:“就当我结个善缘,也不为难你们了。原本她这样的人物,我是再不肯贱卖的,宁可留下来接客。公子可赶紧想好了,再有人出价比你高,我就把她给别人了。”
    这话听着糙,陆九茂不由皱起了眉。
    裴明嘉倒是清楚常大娘是最想把她甩给别人再赚一笔的,眼下除了陆九茂,似乎也没什么人想买她,主动权反而在陆九茂这边。
    裴明嘉咬咬牙,又对陆九茂说:“你能出多少,给她便是。”
    陆九茂长眉皱起,仍旧沉默。
    裴明嘉不敢再多话,唯恐是陆九茂心里有其他打算,总归不能便宜了这鸨母。
    很快,陆九茂拍了拍裴明嘉的肩膀,径直朝常大娘走去。
    常大娘看到陆九茂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笑得合不拢嘴,还不忘道:“这怕是不够。”
    陆九茂将荷包抛给常大娘,他平时也算能言善道,今日却异常沉默,看得裴明嘉心里也飘飘忽忽的,像是春日飘的柳絮,没个着落。
    常大娘迫不及待地数完银子,末了果然摇摇头。
    “这不够。”她说,“公子再添一点,我就让她跟你走。”
    陆九茂没有理她,回过头又看了裴明嘉一眼。
    不知怎的,裴明嘉的心忽然一沉。
    “我不赎她。”他突然道。
    莫说是裴明嘉,就连常大娘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拿着那袋银子呆住了。
    裴明嘉如坠冰窖,却又想不通陆九茂此番究竟何意。
    不想赎她,不来便罢,既已来了,又给了钱,怎么不赎?
    她忍不住上前问道:“为何不赎?”
    陆九茂神色晦暗不明,似是极为为难。
    他看看明嘉,又看看常大娘,说道:“原本这些话不该给不相干的人听去,但你既问了,我还是同你说清楚。”
    “我今日来并非是要赎你,只是你三番两次来信,我于心不忍。”
    裴明嘉静静地等他说完,又问:“那你为何还要给她钱?”
    “这钱……”陆九茂顿了顿,“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过得好一些。”
    裴明嘉不由又走近一步,质问道:“你给她钱?让我过得好一些?”
    “明嘉,我不可能再娶你的。”
    裴明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明明十岁起就相识,也是定了亲事的,但眼前的陆九茂她却仿佛从来没认识过。
    那个一直对她温言细语的少年郎呢?
    当初与陆九茂定下亲事,他在祖父与父亲面前说永不负她,原来都是假的。
    “我从没说过要你再娶我。”裴明嘉只听见自己嘴里挤出一句话,说完便唇齿发寒。
    她不求他不负她,但仅仅是拉她一把,都做不到吗?
    “这样,明嘉,”陆九茂又道,“我与你总是无缘无份,但却有情义在,往后我也会送些银钱过来,或你自己使,或给这位大娘,你若是使得不够,便差人来同我说。”
    裴明嘉几欲呕血,她万万没想到陆九茂竟能作出如此举动,便是不来她倒也不会怪他,只是人都来了,他却眼睁睁见死不救。
    这是什么地方?
    给一个鸨母银子,让鸨母护着她?
    这时,连一旁的常大娘都道:“公子既然打算出了这笔钱,我倒也不是不放人,不如干干脆脆的把钱全出了,便是买她回去做个通房奴婢,或是置个外室,也都使得。人在我这里,我反而不好安排,若是她身子脏了,到时候公子可不来找我?”
    陆九茂叹了口气,竟转身离去。
    留下裴明嘉一个人在原地。
    常大娘是见惯了风月场上之事的,反应也快,只对裴明嘉说:“姑娘,认命吧,只是他又给了钱,如此我不好再卖你了,你就留在这里,头夜我给你寻个好客。”
    裴明嘉眼睁睁看着陆九茂的背影从角门处消失,胸口像被锤子砸着,肺腑生疼生疼,仿佛所有气息都被人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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