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这样能拿捏他,方正明满意地笑了,混不在意地推了他几下,要他拿钱出来。
宋以绵沉默着,拿了几张钞票给他。
方正明抖着手数钱,好像十分激动,嘴唇也在抖,面上不自觉地痉挛。
宋以绵觉得有点不对劲,警觉地望着他,眼神扫到方正明手臂上的针孔,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都扭曲了,“你吸毒了?!”
话语一出,方正明立马就跳脚,脸上表情阴沉,猛地攥着宋以绵的领子,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少管老子的闲事!”
宋以绵猝不及防,肩膀都在痛,手上本就有伤,挣脱不开。
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一晃,一杯水泼到方正明脸上,宋以绵怔了一下,下一秒就闻到非常刺激的气味。
方正明突然开始嘶喊,跌跌撞撞地蹲在地上拼命擦眼睛,声音痛苦。
一睁眼,就看见面前一双鞋。
方正明颤颤巍巍地抬头,望着李陆呈正低头看着他。
男人眼神阴沉,面无表情,却十足十的压迫感,让方正明一下子想起当时李陆呈弄断他腿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李陆呈手里拎着一个空瓶子,还在散发刺激性气味,方正明才后知后觉,他刚刚泼了半瓶汽油在他身上。
面色骤然惊恐,方正明望着他慢慢往前走,悠然地摸出了打火机。
跌坐到地上,方正明连滚带爬地往后躲,生怕李陆呈把打火机扔到他身上。
李陆呈点了根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抽了几口,才悠然反问,“让我坐牢?为什么?”
方正明阴狠地望着他,不说话。
李陆呈眯了眯眼,夹着烟,往前走了两步,又被宋以绵拉住。
“别管他了。”宋以绵声音很低,带着微微的颤抖。
汽油一点即燃,如果李陆呈真的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李陆呈这才冷静了一点,反手握住宋以绵的手,稍稍把他挡在身后,将烟扔在地上,捻灭。
走到他面前,李陆呈垂眼扫了一眼,声音平淡,“以后别再找绵绵了。”
语气非常冷静,听不出起伏,却让方正明脊背发凉。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方正明低着头,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行,行……”
“能保证吗?”李陆呈又问。
“能,能……”
李陆呈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做成了一笔生意一样,“那你走吧。”
像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结束了,方正明有点错愕地抬头,正好对上李陆呈的眼睛。
脊背都抖了一下,方正明双腿发软,怕他又做什么临时反悔的事,战战兢兢地走了。
方正明走后,李陆呈抽了湿巾,递给宋以绵,后者低声道谢,仔细擦了擦手。
“还是不肯告诉我吗?”李陆呈眼眸微敛,静静地望着他,“我怎么觉得这个事跟我有关。”
宋以绵靠着墙,脸色不大好看,紧紧攥着那张湿巾,沉默着。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许久,还是李陆呈先妥协了,“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了……”
宋以绵吸了口气,到底还是开了口,“他说,当初你弄断了他的腿……”
“所以现在告我?”李陆呈觉得好笑。
“他还知道了那场作弊。”宋以绵声音低沉。
李陆呈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惊讶。
“他说知道,你就信了吗?”李陆呈叹气。
“万一呢?”宋以绵苦笑,深吸一口气,慢慢说,“既然当时我已经把错担下来了,何必再牵扯你。”
李陆呈望着他,心口紧了一下,缓声问,“你担心我?”
“只是觉得没必要。”宋以绵直起身子,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绵绵。”李陆呈盯着他,不打算放过他,“你还关心我,是不是?”
宋以绵不说话了,转身往医院大楼走。
李陆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微微皱眉,紧追着不放,“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之前出差,偏偏到洛南,是巧合,还是一早就知道我在洛南读大学了?”
宋以绵仍然三缄其口,连头都没回。
他没否认,李陆呈就觉得有希望,伸手把人拽住,强迫他转身,语气急切,“绵绵,你……”
话没说完,李陆呈倏地怔愣。
宋以绵眼睛红着,眼睫湿润,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泪迹,抿着唇,唇角压不住颤抖。
李陆呈想也没想,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好像怕松一点,这人就又跑了。
想起这段时间宋以绵的态度,李陆呈心里有点懊恼,自责于没有发现他的苦衷,自责于自己对他太不耐烦,却又因为发现他还关心自己而觉得庆幸。
“绵绵。”李陆呈不停地喊他,“对不起。”
宋以绵没说话,却在听见他真心实意道歉的一瞬间哭了出来。
后来他们还是报了警,告诉警察有个吸毒者需要注意。宋以绵还在担心,李陆呈安慰了许久,他才放心了一点。
方正明也真的没再找他,大概是知难而退。
可宋以绵仍然后怕,等李陆呈离开之后,他又该怎么办,方正明可能拿他没办法,那奶奶呢?
李陆呈制止他的胡思乱想,把人抱住,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离开你。”
宋以绵眼神有一瞬的松动,又泛起薄冰,声音阴郁恍惚,“谁说的准呢?”
李陆呈知道他已经怕了,而语言是最无力的承诺。
奶奶快出院的时候,李陆呈帮忙联系了疗养院。
负责人跟李陆呈算是熟识,招呼了一下,对面也同意会对奶奶特别照顾。
宋以绵本想拒绝,李陆呈竭力说服,说疗养院的环境肯定要比奶奶独居好,而且更安全。
宋以绵也只得答应了。
这几天李陆呈都跟他待在院子里,同吃同睡,宋以绵在外面除草,李陆呈就在里面晾衣服。
“奶奶住进疗养院之后,这个院子闲置吗?”李陆呈问。
宋以绵摇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房产证是奶奶的,我怕……”
看他表情,李陆呈立马明白过来,“怕方正明来打房子的主意吗?”
宋以绵颔首,“嗯”了一声。
李陆呈观察他的脸色,没说话。
这几天宋以绵一直睡不好,李陆呈能感受到,他还是很后怕。
有时候风把院子门吹动,带出声响,绵绵都会发抖,院子里窜过一只猫,他都会清醒过来,立着耳朵听,生怕又是方正明回来了。
小时候宋以绵就经常被他打压,长大了,打得过他了,又怕他发疯,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李陆呈没办法,只能每天都给他喝点助眠的热牛奶,抱着他不停地安慰,许久才能安稳入睡。
接奶奶出院那天,李陆呈陪着他,上了住院楼,走到走廊上却发现不对劲。
病房的门敞着,里面杂音不断。
宋以绵立刻紧张起来,李陆呈连忙把他护在身后,先一步进去。
方正明衣衫褴褛,手臂上的针孔还在往外滴血,精神已经错乱了,面色扭曲,两只眼睛几乎眦裂,死死掐着奶奶的颈,嘴里混乱地叫嚷,“钱在哪?把钱给我!”
李陆呈心下一惊,当即大喝,“干什么!”
方正明完全没听见似的,拽着奶奶的领口,把她往床下拖,浑身都在痉挛,令人胆寒。
李陆呈两步迈上去,猛地给他一拳,把人打得脑袋一歪,摇摇晃晃两步,跌在地上。
方正明这才找回些许理智,看了李陆呈一眼,看清之后突然开始发抖。
李陆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宋以绵,声音又冷又低,“绵绵,报警。”
宋以绵迅速摸出手机,一边跑到床边检查奶奶的伤势,一边打110。
方正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冷汗满身,听见报警两个字,发了疯一样地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从窗子上翻了出去。
李陆呈追了两步,只看见他滚到草坪里,又往门口跑。
宋以绵按了求救铃叫护士,扶着奶奶躺到床上,四肢百骸都冷得吓人。
突然,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刹车声,伴随着巨大的轰响,昭示着一场车祸的发生。
李陆呈正站在窗边,听见声音,扭头往外看去,眼神一瞬间凛下,微微挑了眉,却没有意外神色。
宋以绵抬眼,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腿要窗边走。
“绵绵。”李陆呈开口制止他,“别过来。”
宋以绵面色茫然苍白,还要靠近,“什么声音?”
“别动。”李陆呈声音大了一点,神色有些复杂,“就站那儿吧。”
宋以绵明白了,张了张嘴,有些愣,声音发抖,“是不是他……”
李陆呈微微颔首,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极为惨烈的车祸现场,抬手拉上窗帘。
窗外,响起警车的声音。
李陆呈关了窗,走过去抱住宋以绵,把他的脑袋往怀里按,不再让他思考这场荒诞的闹剧。
从辛原市回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宋以绵坐在车上,神情依然平淡,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阴郁和担忧。
离开疗养院的时候,负责人告诉他,可以每天都给奶奶打电话,还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她的起居,定期还有体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