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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好奇,”
    折竹有些不自在地躲开她的目光,“你可以打开它。”
    商绒只好松开他的手,爬到软榻另一边,先是打量了一番那个漆金红木盒,随后才伸出双手试探着去打开它。
    被第十五打开的那扇窗正对着她。
    盒子打开的刹那,窗外明亮的光线照见盒中一顶凤冠华光灿灿。
    冠上的金凤翎羽栩栩如生,颤颤巍巍,或坠挂,或镶嵌珍珠宝石,剔透晶莹,潋滟生光。
    掠入窗来的雪粒落在纤毫毕现的凤尾,商绒怔怔地看,手指触碰到金凤尾,雪粒顷刻消融于她的指腹。
    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凤冠。
    “记得烧掉证心楼那夜,我与你说过什么?”
    身后传来少年低冽的嗓音。
    商绒回过头,那少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对她道:“簌簌,这便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桃溪村那夜,老秀才的儿子成亲。
    商绒记得那个新娘子的凤冠很漂亮,但那远不如此刻摆在她面前的这顶凤冠,纵然她在禁宫见惯奇珍异宝,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凤冠。
    她不知,眼前这个少年时不时亲自去银楼盯着银匠,加了许多他自己的巧思,才有了这一顶世间无二的凤冠。
    “她冠上的金凤很漂亮。”
    “有什么稀奇的,你若是成亲,你也会有,说不定,你的会比她的,漂亮千万倍。”
    她的脑海里,又是桃溪村的春夜。
    在无人的庭院,少年满肩月华。
    “你如今,”
    折竹的声线裹着几分难言的紧张,他薄唇微抿,半晌才道,“还是不能成亲吗?”
    商绒的眼眶微红。
    雪粒轻擦过她的面庞,冰冰凉凉的,她不说话,却在少年忐忑不安到眼底逐渐显露一分失落的刹那,将盒中的凤冠捧出来。
    其上的珠玉碰撞轻响,金凤翎羽轻微颤动。
    她并未梳发髻,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着,双手扶着凤冠戴上,转过来迎上他的目光,她满掌都是汗,手指揪紧裙袂。
    “好不好看?”
    她眼里水雾朦胧。
    折竹强撑着要坐起身来,商绒忙要来扶他,可凤冠有些重,她往前便是一个踉跄,反倒是折竹的手及时握住她的手臂。
    “你起来做什么?”
    商绒一手扶住凤冠,珠玉碰撞着金凤翎羽的声音清脆而动听。
    “看你。”
    折竹手掌摸到一片湿润,不看也知是自己腰腹上的伤口浸出血来,他不动声色地用被子遮盖,目光始终停在她的脸上。
    他卧蚕的弧度更深,望着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真漂亮。”
    “骗人。”
    商绒有点哽咽,又有点忍不住笑:“我知道我粘着面具,一点也不好看。”
    “笨蛋簌簌。”
    少年的手指拨弄一下她鬓边的金玉流苏,满窗风雪浮动,他轻弯眼睛:
    “在我眼中,这副面具在与不在,你都是你。”
    第96章 除夕夜
    玉京闭城半月, 新帝登基继位。
    清晨寒雾浓重,荣王府门前一众奴仆将行装收拾收拾了满车,丰兰扶着荣王妃, 秋泓扶着荣王, 被奴婢侍卫们簇拥着上了马车。
    少了几分意气风发,荣王妃一夕之间添了老态,被金花冠束起的发髻里掺杂丝缕的白霜,她看也不看身后的荣王府,俯身入了车内。
    但荣王立在车上, 却仔细地端详了身后的府门,冬日里他的疽症更厉害, 只这么站着便是浑身都疼。
    寒风拂过他身上的皮毛大氅, 雪粒落在他的发髻与肩头。
    不远处的树荫底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掀着帘子,透过窗静默地望着立在马车上的那道身影, 她的下巴抵在窗沿, 勉强在飘飞弥漫的大雪中, 看清他的模样。
    长长的胡须, 规整的发髻。
    严寒风霜镌刻在他的脸上, 那双眼睛却神采依旧。
    即便拄着拐, 他也站直了身体, 挺直了脊梁。
    大约是忽有所感, 漫天风雪不断, 他侧过脸, 朝着这片婆娑枝影底下望来, 窗边一侧的帘子胡乱摇曳, 马车内那小姑娘的一张脸半遮半掩。
    风声呼号, 杂声混乱。
    只是这么视线一碰,两双眼睛无声红透。
    荣王嘴唇微动,没有一点儿声音,但商绒却能分辨得出,他在唤“绒绒”。
    眼泪禁不住掉下来,商绒哽咽,声音很轻:
    “父王……”
    她膝上放着那夜荣王交给折竹的木匣子。
    荣王朝她摇了摇头。
    “王爷,不如……”秋泓注意到远处那驾停在树下的马车。
    “神碧还在。”
    荣王压低了声音,雪粒压得他眼帘沉重,他失神般地盯着那马车里的小姑娘,握着拐杖的手收紧了力道,他闭了闭眼,转过身掀帘入了马车。
    荣王妃并不知商绒还在世,若她知道,只怕是说什么也要将女儿留在身边的。
    “有什么可看的?”
    荣王妃看他那副不良于行的样子,到底还是伸手扶了他来坐下。
    他们夫妻之间,比之以往,似乎多添了几分温情。
    “是啊,”荣王靠坐在窗畔,他垂下眼,“没什么可看的。”
    荣王府前的几架马车陆陆续续离开,那片树荫底下,姜缨回头瞧了一眼帘子,随即拉拽缰绳驾车往另一端去。
    辘辘声中,商绒捧着匣子泪湿满眼。
    “梦石赦免了你父王,还准许他去京郊行宫休养,你放心,他身上的疽症自有名医替他医治。”
    折竹从她袖间抽出来她的帕子替她擦拭起脸颊。
    “他没有不喜欢我。”
    商绒握着他的手腕,仰面望他:“他一直记着我,是不是?”
    “是。”
    折竹捧着她的脸。
    商绒泪意更重,想往他怀里钻,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但折竹洞悉她的犹豫,他干脆扔开帕子,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来,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马车驶向城门,两人早已等在那里。
    除了敬阳侯府世子赵絮英,另一人商绒虽从未见过,但在看见他的那张脸时,商绒便知道他是谁。
    再也不会有人,能有他这般与薛淡霜相似的眉眼。
    他立在那里,神情平静地凝视着在窗边露出半张脸的她。
    “新朝初定,陛下政务繁忙不能相送,”赵絮英面上含笑,走上前来,“故而命我与浓玉代劳。”
    他说着,将一个四层木盒交给姜缨,又对商绒与折竹道:“这些都是陛下要给你们的东西,还有这封信。”
    商绒看着赵絮英递来的信件,她伸手接过。
    “知敏哥哥,谢谢。”
    商绒轻声道。
    赵絮英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始终等在不远处并不靠近的薛浓玉,又回过头来对她道:“浓玉今日能来,证明在他心中,他已承认淡霜乃至薛家满门的死,并非是你的错。”
    “所以公主,你也放下吧,如此,淡霜在天有灵,也会为你而高兴的。”
    飞雪若絮,满城纷纷。
    马车疾驰出城,驶向茫茫雪野。
    商绒打开了四层食盒,里面有糖醋鱼,鲜虾烩,两碗鸡汤饭,几碟糕饼。
    鸡汤饭商绒只吃过一回。
    在桃溪村,梦石在于娘子那里赊了一只鸡,为了抓那只鸡他弄得衣袍上满是鸡毛。
    他说,他妻子在时,很喜欢他的鸡汤饭。
    商绒取出来洒金红笺,上面却只有寥寥一句——“望自珍重。”
    信封里剩下的,都是厚厚一沓的田产地契与银票。
    “折竹。”
    寒风不断从窗外灌入,商绒怔怔地看了会儿手中的信笺,侧过脸望向因伤重而清减许多的少年:“梦石叔叔,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曾经那么自在的人,再也不得自由了。
    积雪堆砌朱墙碧瓦,身着明黄龙袍的梦石立在城楼之上,重檐之外还有重檐,从这里并不能看到玉京城门,满目皆是一片斑驳的白。
    “陛下惦记他们,又为何不去送行?”
    祁玉松立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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