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的小僧走后,洛长鹤寻了一支琉璃樽出来,轻轻摆在桌前:我用这个来盛着施主你,如何?
相凝霜这个时候很积极很好说话,主动地变成花,自己跳了进去。
安安稳稳待好了才突然想起什么,她努力抬起花瓣,向上看着他问道:我若是想说话的时候该怎么办?
洛长鹤已经将琉璃樽托于掌上,正要缓步走出塔外,日暮时分昏黄的日色在一切景物上都落下朦胧的光影,只有他衣衫洁净,长发微束,每一道弧度都在西下残阳里勾勒出清冷的影。
他闻言思索一瞬,低眼轻轻一点琉璃樽口。
于是他指尖的浅淡香气,也似乎轻轻拂过她。
塔门大开,门外是垂首静待的武僧佛修,门内是晦暗沉沉的佛龛金像,他在将明未明的一线光影中轻声开口,竟然称得上温柔。
他说:不必忧心,只有我会听到。
抱影林外,以万鸣为首的方虞阁修士已经等候许久了。
其实是万鸣自己太心急,来得过早了些,此刻便更是越等越静不下心,只好转过头去去找自己的小徒弟聊天。
小徒弟是他百年前新收的小姑娘,天资好说话也灵活,他心中其实十分喜爱,但无奈实在不会与人交际,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上次铸的那把剑实在太差!
小姑娘一听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师尊您怎么老是骂我。
万鸣正想接一句为师这是希望你能有所进益,身后的人群却突然骚动起来,自家徒弟也立刻转过头去,低低惊呼一声:是佛子
着暗红袈裟的一众佛修疾飞而至,而行在最后的白衣佛子则一手执花缓缓而来,斜日流金正疏疏落于他身上,氤氲出修洁精美的弧度,风从雪山融水间穿林而过,携一段暗香沉在他眉间。
而这浩大天地,连绵江波,都落于他身后。
这世上就是有人,一身风华胜过容色,而待他斜斜掠过一眼时,斑斓江山都映照于眼底,这才明白,容色尚且含蓄得艳在骨里。
万鸣也愣在原地,待得洛长鹤上前向他见礼时才回过神来,连忙回了一声:劳烦佛子了。
无碍。
洛长鹤温声道,他行走时的姿态也不同,步履停顿之间衣角似流云拂风,连每道衣痕都轻缓脉脉。
万施主可以请贵派弟子入林了。
抱影林占地极为辽阔,方虞阁有能感应到持白镜的法器,正好可以用上法器来搜寻,节省时间。
万鸣闻言点点头,回身示意,立刻便有几个方虞阁的高阶修士飞身而出,直入林中。
万鸣正要回过头来继续说点什么,便见面前的佛子单手结了一个莲花印。
他结印的动作很快,落在指尖的日光如金刚钻璀璨一闪,几乎是一瞬便已收了势。却立刻便有金光暴涨直直冲天而起,隐约现出宝塔之形,灿金浮屠携呼啸厉风,将偌大的抱影林严严实实笼罩于其中。
搜寻得费很大一阵功夫,这是为了防止在这过程中,恶妖趁乱逃脱。
万鸣在一边看得暗暗心惊,虽然早已耳闻这位佛子修为深厚,出手更是与一般佛修不同,狠绝凌厉非常,但亲眼一见的确是不一样的感受。
他正想组织出几句恭维话,却见眼前如高山云雾一般的人神情一顿,眼底浮起一瞬的无措来。
无措?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相凝霜已经静悄悄旁观了好一会了。
碍于高度,她几乎只能看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胸口,这视角其实颇为新奇,她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圈,突然被洛长鹤方才那一式带起的风吹得摇了摇,想到什么轻声细语的问道:上座,现在这样,算是你抱着我吗?
洛长鹤那一瞬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琉璃樽。
他托着花樽的手指纤长,动作说不清是稳定还是僵硬,只是徒劳地将手臂离得远了些,半晌才在心中默默道:是我失礼,施主勿怪。
不怪不怪。她笑眯眯的摇了摇叶子,我知道上座云水禅心,自然不是有意的。
回答得十分得体,甚至善解人意。
洛长鹤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妖女是很有手段,很有经验的,也许前几天还穿着漂亮裙子哄你撩拨你,但过了几天再一见面,她却连笑都很含蓄,十分礼貌地让你注意分寸离她远点。
徒留你一个人辗转反侧,是我做了错事,哪里惹她不快了吗?
洛长鹤沉默了许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万鸣却突然开口说道
佛子可听说了长留那桩事?
他挑起话题的意图太明显,洛长鹤闻言只好转眼看向他,轻声答道:不曾。
万鸣听到他的回答安心了一点。
他心知自己不善与人交际,又不想让洛长鹤觉得怠慢,方才越站越尴尬,想找话题又不知道说什么。因此只好努力在心里回忆他身为阁主的师兄教给他的办法,即如果找不到话题,那就说点最近正在流传的轶闻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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