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对新城区这家刚开业没多久的仿欧式风格的茶餐厅的茶水并不满意。
他们在二楼的包厢隔间,相比一楼更安静一些,隐秘性也更强。
林鹤没有碰面前的茶,他的手也垂在桌下,像是与这环境有股格格不入的感觉。
“你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安的姑妈,沈绮。”
女士先开口了,望着对面端坐着的林鹤。
少年看起来没有怯意,眼神里更多的是警惕,看起来防备心很强,但是依然很冷静。
林鹤还没开口。
沈绮又紧接着说:“我听说你现在是沈安的监护人?”
她说这个话的语气尾音有些微微上扬,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是那脸色又过于沉静了,叫人看不出来半点儿想要与人调笑的意思。
林鹤的手心微微攥紧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沈安真的会有一个姑妈,他原本以为他是虚荣心使然在朋友面前扯得谎话。
他姑妈?他姑妈看起来真的很有钱,为什么这时候突然出现?要干什么?
林鹤尽管面上不显露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有些乱了。
他也说:“你好,我是林鹤。”
沈绮点了点头,然后说:“嗯,我知道。”她脸上这时候露出来点笑意,跟林鹤说:“我一直在国外生活,最近两天刚回来,去学校找沈安的时候,你们已经毕业放假了,我联系到了你们班主任,她说让我找你,说你是班长,你和沈安关系也很好。”
林鹤眼皮抬了起来,然后问她:“沈安刚出事的时候你不知道?现在才来找他?”
这话问得有些不客气了。
但是沈绮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悦的情绪,她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说:“我近三年在丹麦推展公司的新项目,国内的消息并没有过多关注过,我与沈安平时的联系也不多,毕竟相隔太远,但是我每年会给他邮寄生日礼物,直到今年他成年,我寄出的东西他这边一直显示未签收,联系不到人,我才知道我哥出事了。”
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很冷淡,似乎沈安的父亲出事,也并未牵扯到她太大的情绪变化。
“我听说这段时间他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沈绮从包里拿出来几沓子现金,推到了林鹤面前。
林鹤望着对面的人,喉结动了动。
“什么意思?”
沈绮笑了一下:“算是辛苦费,这孩子我知道跟他爸一样,被惯坏了,去你们学校看到了你们校门口挂的红榜,他的成绩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的时间有限,在这里待不了几天,我会带他一起走,这些钱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加。”沈绮说道。
“我们已经报完志愿了,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要去上大学了,你这时候要带他走!?”林鹤手心都被自己攥得发疼,眼睛望着对面的沈绮。
“我不会要你这些钱。”林鹤语气很重地说道。
沈绮又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她很无所谓地说:“我并不强求。”她话锋一转:“但是你要知道这并不会影响我要带他走的结果,并不是你不收下这些钱,他就会留下,这不是交易,这只是谢礼。”
谢利?
因为他收留沈安,照顾沈安,然后他的家人现在找到他要接他走,感谢他这个外人帮助过沈安。
就这样简单吗?
“你的成绩很好,脑子聪明,应该知道就你目前的情况来说,收下这些钱才是最合适的。”沈绮讲这些话语气里并不带什么,是在平铺直叙,讲述事实一样的语气。
可是越是如此,越最是能够伤人。
林鹤情绪已经有些不稳了,他知道如果这位叫沈绮的女士真的要带沈安走,他要用什么才能留住沈安?
可是明明他都已经坚持着走到这了,他跟沈安都已经快要一起去上大学了!
他们明明还有很多未来数不清的日子可以一起相处,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林鹤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于他都没有办法再去掩饰他的情绪:“我们的录取通知书都已经下来了!”
沈绮像并不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回答说:“到国外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再读一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自己呢?他自己愿意跟你走吗?”林鹤胸口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挤压着,有些透不过来气。
沈绮又轻笑了一下:“他又没有什么能力能够照顾自己,怎么叫他自己选?”
“可是我可以照顾他!我会……”
沈绮突然打断了他:“你会什么?你会一直拼命地打工,攒够你们的学费,然后去大学再勤工俭学,挣你们的生活费,你同时打三份工,又或者再拼一点打四份,不眠不休,去支撑你跟沈安的生活?”
“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但是我现在来告诉你,到此为止了。”沈绮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了。
林鹤这时才知晓,她果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她那点儿礼貌的假面在林鹤的不识抬举下也不再往脸上挂了。
林鹤在这样的时刻,心里混乱,又好像很急切地想要为自己留下沈安找到一些有力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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